「這叫唾手可得?」
兀朮簡直想罵娘了,至於沃側,卻也是魂飛魄散,八牛床子弩的威力,他是清楚的,只要偏半尺,他這條命就沒了,如果往另一邊偏半尺,兀朮就完了,大概率他也會完蛋。
宋軍則是搞什麼玩意?
在城裏弄這麼多花樣,你們腦子有病啊?
沃側第一印象就是撤退,趕快放棄三河堡,重整旗鼓再說。
見他要退,兀朮反而急了,城門口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兀朮一把拉起沃側,退到了旁邊的城下,這塊地方還算空曠,又有甲士保護,算是不至於被串了糖葫蘆。
「沃側,俺問你,銀術可是怎麼吩咐的?」
沃側黑着臉道:「你沒資格知道!」
「呸!」兀朮啐了他一口,「只要俺還沒有被逐出族譜,俺就是太祖的兒子,這大金國就是俺家的基業!婁室將軍,銀術可留守,策劃的雷霆一擊,你要是給毀了,誰也救不了你!」
沃側深吸口氣,臉色談不上好看,卻也知道兀朮所講不是假的。
「那,那你說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不計一切代價,無論如何,就算拿人命填,也要把三河堡拿下來,還要把其他幾個堡壘都拿下來!」
「你做夢吧!」沃側眼睛冒火,怒喝道:「兀朮,你想讓大傢伙都死在這裏嗎?」
「就算死絕了,也不能鬆了這口氣!」兀朮狠狠啐了一口,「沃側,你還沒看明白嗎?咱們大金勇士真的都不行嗎?不是的,是自從拿下了燕雲,咱們就沒了決死一搏的勇氣。反而讓大宋皇帝利用這一點,屢屢得手。」
兀朮把刀子掏出來,猛地一揮兒,沃側嚇得不輕,還以為他要威脅自己。哪知道兀朮竟然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沃側,你不答應,我就自殺!就說是你逼死的。我倒要看看,一個大金的四太子,能不能換你全家的命!」
「你!」
沃側嚇得魂飛魄散,宋人瘋了,兀朮的症狀也不輕,這傢伙根本是受了刺激。
當不管怎麼說,沃側也不敢退兵,他只能下令部下,整裝前進,和宋軍死磕。
不出意外,整個戰鬥也到了最兇殘的階段。
金人分成幾路,想宋軍壓來,他們會事先用弓箭覆蓋,還會放火,更把那些鵝車弄進來了,去掉了雲梯,鵝車就成了移動的堡壘。
有了這些保護,傷亡數字迅速下降。
但是宋軍的抗衡卻也更加頑強。
有些明明看着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卻又突然冒出一夥宋軍,他們利用弩箭,長槍,突火槍,發起攻擊……神出鬼沒,防不勝防。
有的樹木被掏空了一半,從裏面射箭,有的槍留着窟窿,從裏面刺出長槍。還有爬上牆頭,扔石灰瓶,倒猛火油。
各種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全都來了,幾乎每一刻都有金兵慘叫,死法還都千奇百怪,整個金兵都人心惶惶,不寒而慄。
「兀朮,四太子,你還想幹什麼?你要把人都死光嗎?」沃側憤怒質問。
兀朮卻咬了咬牙,沒直接跟他吵,而是沉聲道:「去,把簽軍調進來,將所有牆都剷平了!一個不留!」
沃側愣愣瞧着他,對視半晌,敗下陣來。沃側沒辦法,只好按照兀朮的意思來。
這一次數以千計的簽軍來了,他們抬着圓木,拿着鍬鎬錘頭,朝着這些圍牆下手。
而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知道,這些土牆修的是何等堅固!
原來岳飛用了許多麥草,編織着筋骨,在外面用黃泥曬的土磚,通常一面牆有三層土坯,兩層麥草,弄得跟五花肉似的。
鐵鍬戳上去,一條線;鐵鏟扎過去,一個點,連土都不會掉。
這幫簽軍都瘋了,這仗到底在打什麼啊?
跟這些土牆土堆較勁兒,有用嗎?
兀朮也不好說,或許真的沒啥用,但是這口氣卻是不能泄了……起起落落,生死之間,倒是讓兀朮悟出了一點道理,一個人可以被罵,可以被打,就是不能說不行!
放到大金國,也是這樣。
敗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敗得心氣都沒了。
現在的大金朝堂,就是這樣,從國主都重臣,無不如是,這樣的國家還能有前途嗎?
兀朮沉默了半晌,突然他抓起一把鐵鍬,竟然也衝上去了,朝着那些土牆,發起了攻擊!
四太子帶頭,沃側瞪圓了眼珠子,過了片刻,哀嚎了一聲,竟然也上來了。不來也沒有辦法。
至此金軍終於找到了節奏,他們以精兵在前面突襲負責壓制宋軍,後續的簽軍推平土牆。然後再用大軍拉網,對付殘餘宋軍,並且確保這一處街區無法利用。
就這樣,他們搗毀了一個又一個的街區,佔領一棟又一棟的建築。
雖然速度不算快,但推進的十分堅決。
兀朮也發了狠,手上磨出了血泡,磨得血肉模糊,也不退後,一鍬接着一鍬……還真別說,那些軍中的老人看到四太子這樣,都暗暗豎起大拇指。
到底是阿骨打的種兒,有點太祖當年的氣魄!
說到底,三河堡不是個多大的堡壘,建築也不是那麼多。
到了下午時分,已經有超過三分之一的區域被金兵衝破。
更要命的是,婁室得到了消息之後,竟然也派出了一個萬戶,從兩面夾攻。守軍的壓力陡然增加一倍!
該怎麼辦?
所有的壓力,都指向了劉復。
他提着一口刀,狠狠咬牙,「無論如何,也要撐到晚上……你們跟我沖一陣!」
劉復點手招呼了二百名弟兄,從一處主要的街道殺出,正好衝到了金兵甲士側翼,雙方狠狠廝殺,金兵後退,劉復乘勝追擊,連着殺了一百多簽軍,這才勝利而歸,只不過三分之一的弟兄,死在了衝鋒的路上。
他們的反攻十分有效,遏制住了金兵的勢頭,但很快又有更多的金兵壓了上來。
兀朮和沃側拼命了向這裏投入兵馬,劉復還沒等休息恢復體力,便又領兵,從另一個方向,再度發起反擊,試圖將金兵引向一邊。
雙方就這樣不斷的往來,不斷的爭奪。
一片街區,要反覆爭奪三四次。
宋軍為了追求殺敵,甚至有人端着突火槍,朝着金人多的地方沖,直接拿火焰噴射。
戰到了後來,雙方都麻木了,完全不知道在幹什麼……宋軍死死撐住,金人沒命攻擊。
一直到黃昏時分,宋軍丟到了超過七成的城區,距離全軍覆沒,也差不多了。
至於金人方面,光是投入的萬戶就有三個之多,不考慮簽軍,損失也有幾千人。
這還僅僅是六個堡壘裏面,偏小的那一個。
真要是每個堡壘都這麼打,就算把河北金兵全都集中起來,也不夠損失的。
值得嗎?
完顏希尹盯着婁室,咬牙道:「斡里衍,你就這麼由着兀朮胡來?」
「錯!」
婁室突然斷喝道:「希尹,這回是你錯了!你以為大金真的能滅宋嗎?」
希尹愣了片刻,痛苦搖頭。
婁室哼道:「這就是了,宋軍已經成了氣候,宋皇也非尋常之輩……如果不能在氣勢上壓住他們,大宋就會把兵民錢糧,源源不斷送到兩河之地,活活把我們耗死!」
希尹嚇得臉色驟變,倉皇道:「那,那該怎麼辦?」
「拼!」婁室毫不猶豫道:「狠狠打服他們,不計一切,最好打得宋皇知難而退,不敢言戰,打出南北朝格局,打出百年太平!這時候算什麼賬都是錯的,唯有捨死忘生,拼命到底!」
「過去我以為四太子不過是紈絝膏粱,現在看來,他才是大金日後的希望……敗而不餒,破而有成。以後你我的子孫,怕是都要靠他的庇護才行!」
完顏希尹一臉懵,婁室是不是腦子壞了?
兒子死多了,把兀朮當成了兒子,這也太荒唐了。
婁室冷哼一聲,「你想不通就慢慢想,反正這一戰無論如何,都只許勝不許敗!」
……
同樣發出如是豪言的還有曲端,「記着我的話,只許勝,不許敗!楊再興和徐文,你們現在各自率領兩千人,援助三河堡。不管有多少金人,都給我打進去!」
「遵命!」
兩個人點頭,隨即調動兵馬,經過了一天的修整,他們精力充沛,勁頭十足。
此刻臨河堡中,也是群情振奮……那種鋪天蓋地的攻勢,可不是假的。捫心自問,幾個萬戶猛攻臨河堡,能不能撐得住?
在此之前,誰都不敢說。
可隨着劉復的堅持,眾人都有底線,以臨河堡的程度,怎麼也是劉復的兩倍,三倍,不然連人都不要做了。
人家白洋淀的水賊,都比你強,還有什麼臉充當御營精銳!
戰!
從某種程度上講,趙桓所言抗爭塑造漢人認同,簡直是至理名言。正是前人將一個個不可能,變成了可能……才給了後人戰勝一切的勇氣。
楊再興和徐文,果斷出擊,擋在他們的前面的,不是別人,正是老冤家黃龍府萬戶。
沒有客氣。
「殺!」
徐文曾經的大刀丟了,換成一柄三十多斤的,依舊犀利無比。楊再興就不用說了,所向披靡,他們沖開了黃龍府萬戶的阻隔,衝到了三河堡。
而此刻的堡中守軍,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幾乎個個帶傷,守在最後的一片糧草倉庫,浴血死戰。
「統領,援兵到了!」
「是,是嗎?」劉復身形搖晃,幾乎站不住了。
當得到肯定答覆的時候,他雙腿一軟,在眾人的驚呼中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