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6日,星期四,凌晨1點40,長沙。
天氣預報那位蹦蹦跳跳的帥哥在電視裏滿面笑容的說,今天會有雨,溫度為零下1度,但孟錚向來不喜歡帶傘,沒人規定要在下雨的天氣帶傘。
他從出租車上走進細細雨絲,便被像夜色一般濃重的寒冷迅速包裹住。帽子、厚毛衣、中長的風衣擋不住它從縫隙裏邊進入。他只能將衣領豎起來向前快速步上行人道,但些微的跨幅都能牽扯到脖子上、肩膀上及腿上的傷疤,痛得他咧了咧嘴。
他一瘸一拐的通過行人道,穿過一個看起來像是停車場的水泥坪,空空蕩蕩陰風陣陣,在昏暗的燈光照射的區域下看起來像一個寂靜的棺材鋪,陰冷寂靜。樓下所有的檔口都早早打烊,也只有那家咖啡館一樓進口的燈在亮着,一個穿着看不清顏色的旗袍的姑娘在幫他開門的時候,被迎面帶進的寒風吹得一哆嗦。她的眼神很是不滿,當然,凌晨了,她們只是按規定站在那裏而已,在這寒冷的深夜,她肯定希望不要再有這樣身上有傷一看就不是什麼好鳥的混蛋過來影響她們下班的時間。
孟錚可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他只是比較在乎她為什麼在寒冷的冬夜值班,還非要穿一條即便在夏天都會讓人覺得涼快的旗袍。他心想,等一會兒會問問樓上在等他的另一個王八蛋,問問關於這件事情的看法。
上樓的時候,傷口再次受到牽扯,孟錚不自覺的咧咧嘴,將帽子摘了下來,並考慮了一下頭上裹扎的白色紗布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起來應該不怎麼扎眼,便晃晃頭,將這虛榮的想法拋掉。
他徑直朝最裏邊走去,唐文就在盡頭的靠窗坐着。過道中幾個無精打采的服務生眼神跟樓下的孩子一樣的漠然跟仇視。
「日子過得怎麼樣」?
「我準備信佛了。」孟錚有點困難的脫下外套,跟帽子一起扔在沙發上再一屁股坐下。
唐文的右手吊着繃帶,只能用左手丟給孟錚一個紙袋,「傷沒事了?」
「我打算過幾天將樂哥的骨灰送回杭州。」孟錚繼續答非所問,伸手將紙袋接過。
傷這玩意很難說,傷成怎麼樣只有自己最清楚。
有的傷,結疤後就好,有的傷,歷久常新。
「好啊。」唐文面無表情,「他們都回來了吧?」他頓了頓。「不過,我倒是並不擔心。」
孟錚當然知道他所謂的不擔心是什麼意思。
「回來了,但我不知道,究竟值得不值得。」孟錚叫服務員拿來一瓶烈酒,倒出一小杯喝了一口,「死了一個豹眼,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豹眼的出現。但是,我的兄弟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唐文看着不沾酒的孟錚,向來毫無感情的眼神安寧溫暖,「我們不去想值得不值得,至少要讓那些人知道,哪些人惹得,哪些人惹不得。要讓他們以後看着東方,就會心驚膽戰。」
孟錚苦笑,又倒上一杯酒喝完,「你知道,我是那種只有小我的人,大我對我來說,太累了。說實話,我寧願他們活着。」
唐文沒有回答,只是伸手幫他倒上一杯酒。「你不恨樂哥吧?」
「我怎麼會恨他?」孟錚眼眶熱了。「我跟你一樣的想他。」
是啊,怎麼能恨他?
1年半而已18個月,400多天,孟錚對善跟惡,對敵跟友,對黑與白是與非,或者說更明白,或者說更糊塗。
是啊,每天都有變化的。
樹會枯,人會死,婚姻會結束,所有的一切都會有變化,一直都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