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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傍晚，楊永仙從學堂里回到家，李繡心關着屋門在屋裏呼呼大睡。

    十月的天，早就冷了，傍晚的時候外面北風呼啦啦的吹，樹葉被捲起。

    李繡心自然更有理由不出屋門半步，楊永仙收回視線，在心裏暗嘆了口氣，把自己的書本教材放回屋子，然後去了灶房。

    卻很意外的沒在灶房找到廖梅英那熟悉而忙碌的身影，灶房裏，冷鍋冷灶，金氏坐在灶門口發呆。

    「娘，梅英呢？」楊永仙走過來問。

    金氏看到楊永仙，眼中露出一抹激動的光芒來，趕緊指着後院嗷嗷的叫了兩聲，還比劃了幾下。

    楊永仙懂了，梅英這是被爺奶喊去了後院。

    「我去後院看看。」楊永仙趕緊來了後院。

    後院，東屋門開着，劉氏正好從裏面出來。

    看到迎面而來的楊永仙，劉氏笑了。

    「永仙回來啦？我這剛好要去前院找你呢，快快快，你爺奶正等着你問話呢，進屋進屋！」

    劉氏連珠炮似的說着，轉身鑽回了東屋。

    東屋裏，老楊頭坐在桌邊沉默的抽着旱煙，譚氏盼着雙腿坐在床上，邊上放着一隻針線簸籮。

    廖梅英側身坐在一旁，手裏拿着一隻線團，正埋着頭幫譚氏整理絲線。

    屋子裏很平和，沒有如楊永仙想像中的壓抑和肅穆，他稍稍鬆了口氣。

    上來先是給老楊頭和譚氏這裏規規矩矩的拜了拜，打過招呼，然後才將目光落在廖梅英的身上。

    廖梅英抬起頭來朝他這溫柔一笑，又眨了眨眼，示意他放心，她一切安好。

    楊永仙的眼中也流淌過一絲笑意，為這夫妻間彼此的關懷和默契而小小的感動着。

    邊上，劉氏一雙眼睛瞄來瞄去，自然而然把這小兩口的眼神互動看了個徹底。

    劉氏撫掌一笑，「哎呀，我說爹啊娘啊，你們老兩口當真是瞎擔心哦。」

    「瞧瞧，咱永仙和梅英小兩口感情好着呢，你對我笑，我對你笑，那李繡心啊，壓根就沒那本事破壞他們小兩口的感情，妾就是妾，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只能偶爾出來噁心噁心人……」

    劉氏前面的那幾句話，老楊頭和譚氏倒是聽得比較受用，但往後面，就開始不受聽了。

    「好了，你去邊上歇着，你娘有話要問永仙，你別呱唧！」老楊頭出聲打斷了劉氏的話。

    劉氏識趣的閉上嘴，趕緊坐了下來。

    譚氏的針線簸籮就在邊上，一臂的距離，裏面還有別的線團沒整理。

    劉氏假裝看不見，眼睛只看楊永仙。

    老楊頭跟楊永仙這道：「永仙啊，你教了一天的書，也累壞了，坐下來說話吧。」

    楊永仙點點頭，便來到桌邊規規矩矩坐下。

    「爺，奶，不知你們二老找孫兒和梅英過來，有何事要吩咐啊？」他坐下後便問。

    老楊頭笑着道：「沒啥事，就是興起，想找你們兩個過來陪我們說說話，解解悶，你也曉得，這人老了，上了年紀，總是巴不得多熱鬧一些的嘛！」

    聽到這話，楊永仙趕緊站起身，滿臉愧疚的道：「是孫子不孝，不能時常過來給爺奶解悶，終日忙忙碌碌，卻又碌碌無為，孫子慚愧！」

    老楊頭擺擺手：「甭這樣，你是個好孩子，也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爺奶都曉得。」

    「再說了，你這每天往返學堂，給孩子們授業解惑，這不是碌碌無為，這是一件造福鄉里的大好事呢！」

    楊永仙苦笑，卻沒有辯駁。

    老楊頭又道：「坐下來說話，別站着了，累！」

    楊永仙重新坐下。

    這邊，劉氏一直在直着目光打量楊永仙，要不然就歪着腦袋若有所思，有時皺眉，有時搖頭。

    時而惋惜一聲，時而又露出一絲擔憂。

    這勾起了楊永仙的好奇。

    「四嬸，你何故打從我進門就一直這樣打量我啊？是不是我的臉沒洗乾淨？上面沾惹了筆墨？」楊永仙問。

    劉氏一怔。

    發現老楊頭和廖梅英的目光也都隨即投向了自己身上，而譚氏則直接不高興的數落起來：「你身為四嬸，一個長輩，老是去瞅晚輩做啥？還要不要臉？」

    劉氏『哎喲』了一聲，趕緊笑着解釋道：「老太太，您這話說得可真是讓人笑死了，我瞅着咱永仙，那跟別的大姑娘小媳婦瞅永仙，那眼睛裏的意思是不一樣的啊！」

    「我這瞅着永仙，是出自長輩對晚輩的關心，老太太你眼瞎了瞅不見，你是沒看到咱永仙這氣色，是當真差得很哪！」

    聽到這話，譚氏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到了楊永仙的氣色上，也無暇去訓斥劉氏了。

    「永仙氣色很差嗎？梅英，你跟我說說！」譚氏趕緊道。

    廖梅英看了眼楊永仙，又看了眼老楊頭，發現楊永仙和老楊頭都在朝自己這裏暗暗搖頭。

    這是讓她別實話實說？

    身旁，譚氏又在催促，廖梅英於是便吞吞吐吐，一副為難的樣子。

    這激起了譚氏的怒火。

    「你們這一個個的都欺負老婆子我眼神不好使？老頭子，你來說！」譚氏大聲道。

    老楊頭一邊往旱煙杆子裏裝煙絲兒邊道：「許是累的吧，氣色是有點疲憊之相，不過也沒老四媳婦說的那般嚇人。」

    楊永仙也趕緊道：「是啊，這段時日學堂學生們的課業臨近收尾，我是比往常要忙一些，奶奶不必為我擔心。」

    劉氏道：「哎喲永仙啊，四嬸曉得你是為了寬慰你奶奶的心，不想讓她為你擔憂。」

    「可你自個心裏也要有個數啊，你屋裏難不成都沒有銅鏡？你自個好好照一照哦，你這樣子，都脫掉了一層皮呢，那眼窩都凹下去啦！」

    聽到劉氏這番話，譚氏坐不住了。

    「永仙，你給我過來，到我跟前來！」譚氏道。

    楊永仙趕緊上前來。

    「蹲下身！」譚氏又吩咐。

    楊永仙照做。

    譚氏探着身子，雙手搭在楊永仙的肩膀上，順着他的脖子往他的臉上摸索着，然後用她那雙如同枯樹枝般枯萎的手一寸寸的摸着楊永仙的臉龐……

    「你這孩子，咋瘦成這樣了？這都皮包骨了！」譚氏又心急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