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追雲扭頭朝駱風棠這邊掃了一眼,紫色的瞳眸里閃過一抹光芒,尾巴輕輕擺動了一下。
似是在回應駱風棠。
駱風棠笑了,看着追雲的目光如同看着並肩作戰的兄弟。
「多謝你不遠千里來助戰,臨行前,你的口味,晴兒可都跟我交待了個一清二楚。」
「晴兒還說,等到回去的時候,要是把你餓瘦了,她不饒了我,嘿嘿……」
說到楊若晴,駱風棠一個人咧着嘴傻笑。
軟塌這邊,追雲也停止了舔舐,它睜着一雙漂亮的眼睛看着駱風棠。
或許在狼王追雲的印象里,面前這個年輕且驍勇善戰的將軍,平時是寡言少語的。
在人前甚至都不笑,所以他治軍非常的嚴格,軍中紀律嚴明。
但是在沒人的時候,這個時候就喜歡對它說很多關於那個女人的事情。
沒吃提到那個女人,他的話匣子就很難關上,一個人邊說邊傻笑,
追雲知道,今個又一樣了,除非等會有人進來,他才會停止。
追雲慵懶的趴了下去,微眯着眼打盹兒。
狼王的腦子裏也想到了他說的那個女人。
狼王的眼神也變得柔和了起來,燒雞,烤羊腿,還是她懂它……
……
千萬里之外的北方皇城。
今夜大年初一,二皇子齊星辰和六皇子齊星雲結伴來了宮中探望齊皇。
兄弟兩個在齊皇棲息的承乾宮外相遇,六皇子看着坐在輪椅上的二哥,藏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識握緊成拳,但隨即便緩緩鬆開。
他快步來到二皇子跟前,微微俯身,態度恭謙的喊了一聲「二哥」。
二皇子緩緩抬頭,看着面前高高大大,英武不凡,卻孤孤單單的六弟,也是百感交集。
「六弟。」
齊星雲點點頭,然後又跟站在齊星辰身後的太監道:「爾等在這裏候着,我推我二哥進去見父皇便是!」
小太監是二皇子府里近身伺候齊星辰的,聞言,問詢的目光望向齊星辰。
見自家王爺微微頷首,太監便躬身讓到一側:「如此,便有勞太子殿下了。」
齊星雲走上前來,扶住輪椅後面的把手,四平八穩的推動起來,兄弟兩個朝前面的承乾宮緩緩走去。
路上,齊星雲一路沉默。
齊星辰卻是在一路的找話,說笑。
詢問齊星辰過年的諸多事宜,如同尋常百姓家的兄弟們聚在一起所談論的話題那樣。
齊星雲偶爾『嗯』幾聲,淡淡言語。
當兄弟二人經過一處拐角的時候,身後的齊星雲腳步緩了下來。
「二哥,對不起!」他道。
齊星辰一愣,隨即側首,望着往後的六弟,訝異道:「六弟何出此言?讓二哥惶恐。」
齊星雲索性停下步伐,饒到齊星辰身前,高大的身軀俯了下來,剛好跟坐在輪椅上的齊星辰目光平視。
齊星雲的目光在齊星辰那雙蓋着毯子的腿上掃過,垂下眼來,悶聲道:「若我早些帶大軍殺回京城,二哥的這雙腿,興許能保住!」
聽到齊星雲這話,齊星辰怔了下,望着齊星雲頭頂那一輪新月,思緒好似飄到了半年前……
現在應該稱之為去年年初的時候吧?
去年年初的時候,河蘭洲一帶乾旱,後來又開始鬧蝗蟲災害,百姓餓殍遍野,流離失所。
皇叔肅王叛亂,在河蘭洲的營口縣稱帝,且聲勢愈演愈烈。
加上黃河裏又挖出了獨眼石人,石人身上雕刻着兩句詩文,意指皇室失德,天下即將易主。
面對來自朝堂和民間的壓力,父皇不僅在太廟齋戒了五日,為那些在河蘭洲災荒中慘死的百姓祈福,更是下了罪己詔!
可是,這民間暴動的浪潮卻是一波接着一波,多地效仿河蘭洲。
父皇於是決定御駕親征河蘭洲,以鼓舞士氣,安撫百姓,平定叛亂。
就在父皇離京的那段時日,大皇兄齊星明便迫不及待的拉攏力量,蠢蠢欲動。
當河蘭洲那邊傳來父皇因為誤食了隨行大將駱風棠駱將軍進奉的毒蝗蟲而毒發身亡的消息時,大皇兄便迫不及待的登基稱帝了!
從大皇兄黃袍加身的那一刻起,京城便掀開了一場腥風血雨。
當初朝堂上那些反對他稱帝的文武大臣們,都受到了迫害。
那一段時日,全京城籠罩在白色恐怖下,他這個二弟,首當其衝被抓進了專門關押皇室成員的詔獄裏。
在詔獄裏,一雙鐵鈎穿透他的琵琶骨,被掉在水牢裏。
齊腰以下,是冰涼的水,水裏還加冰塊。
每一天,他都會受到折磨,堂堂的皇子,龍子鳳孫,一旦落入了詔獄,你的尊嚴將被徹底的踐踏,每天都活得跟狗一樣,暗無天日,生不如死!
「二哥,是我來晚了,若是我早一些回來,你就不至於後半生坐在這個鬼東西上面了!」
齊星雲略顯哽咽的聲音再次傳入齊星辰的耳中,齊星辰回過神來,看着面前滿臉悲憤的六弟,頗感欣慰。
「六弟,你別自責,民間有句話叫『好死不如賴活着』。」齊星辰道。
「比起那些在偽帝之亂中無辜死去的幾個皇弟們,我至少保住了一條性命。」
「二哥,心裏面其實是很感激你的!」齊星辰由衷的道。
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時候,他最渴望的是死,因為死了就可以解脫。
但是,想到自己的那一雙兒女,以及王妃肚裏的孩子,齊星辰又不甘心就這麼窩囊的死去。
他要活着,要活着親眼看看那個沐猴而冠的大皇兄,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當那一天詔獄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當外面刺目的陽光照射進來,
他知道,他的刑罰終於到期了,是六弟,一身戎裝的六弟,帶着滿身的鮮血衝進了詔獄。
他揮劍砍斷了那兩條鐵鏈,跳進了寒冷刺骨的水裏,將他抱起……
「二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尋遍天下名醫,為二哥你醫好這雙腿!」齊星雲錚錚道。
齊星辰卻淡然一笑,「六弟的好意,愚兄心領了。」
「愚兄生死都看開了,何況一雙腿?凡事盡力就好,不必強求。」他道。
齊星雲點點頭,抬手輕輕撫着齊星辰的腿,心下沉重萬分。
在這冷漠的皇宮裏,唯一給過他關照的,便是這位二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