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晴估摸着,這距離晌午還有一個多時辰呢,與其蹲在這裏乾巴巴的等着五叔來,不如在瓦市里轉轉,看看。
此時,已經日上三竿,瓦市里依舊是人潮湧動。
十里八鄉的人,都匯聚在這裏,各種叫賣聲混雜在一起,山貨,水貨,農夫作物,啥都有。
一路看來,還有一些抄着外地口音,在那賣狗皮膏藥的。
招攬的對象,無一例外都是過往的老漢老太太們。
跟現代農貿市場的早集景象,還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啊,楊若晴笑着搖了搖頭,接着往前看。
「咦?那人咋那般熟悉呢?」
楊若晴腳步剎住,定睛一看。
駱風棠?
隨即,她又看到駱風棠擺在腳邊的一隻綁了四肢的狍子!
明白了,今個是月底二十五,他想必也是來瓦市賣獵物的。
楊若晴站在那裏,遠遠觀察着駱風棠。
駱風棠正蹲在那裏,雙手抱着膝蓋,垂着頭。
每當有一雙腳出現在他的攤位前時,他就抬起頭來,巴巴的望着攤位前的顧客,唇角張了張,似乎不好意思說招徠顧客的話。
而當那雙腳離開,他的臉上就會露出一絲失望,繼而再次垂下頭去。
如此反覆,他左右兩邊的攤販們,都做了好幾單買賣了,他的狍子還是無人問津。
楊若晴暗暗搖頭,像他這樣的行事風格,這袍子就算賣到明年,也賣不出去啊!
本來想走,沒興趣去搭理別人的事,手指下意識觸碰到懷裏揣着的沉甸甸的銅板,楊若晴遲疑了。
這些銅板裏面,有一部分可是賣兔子得來的。
而那隻兔子,正是駱風棠送的!
算了,就幫一次吧!
駱風棠蹲在地上,埋着頭,手裏拿着一截樹枝正在地上畫着圈圈。
冷不丁,肩膀被人給拍了一下。
他抬起頭來,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有些胖乎乎的臉,還有那笑得彎彎的眉眼。
「胖、胖丫?」
駱風棠驚訝的睜大了眼睛,萬沒想到在瓦市還能遇到熟人。
「棠小子,你啥時候來瓦市賣狍子的?」楊若晴問。
駱風棠丟掉手裏的小樹枝,蹭一下站起了身,有點拘謹的道:「才來……沒一會兒,半、半個時辰的樣子吧……」
說話都不利索,稍微多說兩句話,臉還有點發紅?
楊若晴將駱風棠的神情掃入眼底,暗暗翻了個白眼。
這副樣子,實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啊!
「哦,怪不得我來的時候,沒瞅見你!」楊若晴道。
「咋?胖丫你也是來做買賣?」駱風棠問,看了眼楊若晴手裏,就挎着兩隻空空的篾竹籃子。
「你的東西呢?」他問。
「全賣掉了,就剩這兩隻籃子,不賣了,等會家去裝東西用。」楊若晴道。
全賣掉了啊?駱風棠暗暗驚訝,胖丫真是太厲害了!
相比之下,自己好生沒用啊,一隻狍子,都賣不出去!
楊若晴四下瞅了一眼,把視線移回駱風棠身上:「棠伢子,你這樣做買賣是不成的,你得吆喝啊!」
駱風棠撓了撓頭,咧了咧嘴。
這不是抹不開面子麼!
「有啥抹不開面子的?」楊若晴白了他一眼,像是能看穿他的心聲。
「那你往常那些獵來的野味山貨,都是怎麼脫手的?」楊若晴又問。
駱風棠道:「我都是直接送去鎮上的酒樓。」
「怪不得。」楊若晴點點頭,「那你今個這麼大一隻狍子,少說得六十多斤吧?咋不送去酒樓呢?」
提到這,駱風棠的神色陰鬱了幾分。
「他們把價格壓得太低,我實在接受不了,就賭氣沒跟他們做買賣,扛着狍子來瓦市碰碰運氣……」
說到這些,駱風棠心裏着實惱火。
這些野味,不需要他的成本,只要付出些力氣就成了,也算是無本的買賣。
這幾年,他就是靠着這些無本的買賣,來養活自己和大伯的。
賣給酒樓,就算價格低點,好歹圖個穩定的銷路,野味不至於滯留在手。
可是這回,酒樓那邊得寸進尺,一壓再壓。
若是換做往常,他也就忍了,可是,大伯昨夜又犯病了,他還指望着賣了狍子去鎮上的藥房給大伯抓藥呢!
賭氣扛着狍子來了瓦市,狍子沒賣出去還倒貼了五文錢的租金!
「胖丫,你都賣的啥?咋那麼快咧?你有啥經驗不?教教我!」
駱風棠一咬牙,豁出去了,跟楊若晴討教起買賣經驗來。
楊若晴噗嗤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
駱風棠愣了下,胖丫雖然長得不咋滴,肩上能跑馬,拳頭能立人,可這女娃娃笑起來還真可愛咧!
意識到自個瞎琢磨了些啥,駱風棠的臉又紅了。
在心裏罵了自己兩句,忙地側過頭不敢看楊若晴。
楊若晴只把駱風棠的臉紅,理解成他的拘謹。
「棠伢子,你帶刀了沒?」她繼而又問。
「帶了,咋了?」
「那桶之類的東西呢?」
「也帶了。」駱風棠道。
「那成,你現在能把狍子宰了不?」
「啥?為啥要宰?活得才好賣啊!」駱風棠一頭霧水。
「笨啊你!」楊若晴踮起腳來抬手往駱風棠的額頭上輕戳了一下。
「你這幾十斤的狍子,你指望誰家能一口吞下去?就算是鎮上的那些富戶地主們,也不過是稀罕這野味,稱個幾斤回去嘗嘗鮮兒而已!」
楊若晴說道,這裏不是酒樓,這裏是瓦市,來來往往的都是居家過日子的老百姓呢!
駱風棠似乎恍然明白了些,可隨即又犯愁了。
「宰殺那是沒問題,可倘若我宰殺了,賣不出去咋辦?這狍子連着皮毛得有七十斤重呢,就算宰殺了掏肝去肺,怕是也有50來斤,賣不出去,也扛不回去!」
「棠伢子,你要是信我,你就宰殺了,我有辦法幫你賣掉。」
駱風棠陷入了矛盾和掙扎……
「好,我信你一次。」
「乾脆,這才像個男子漢嘛!」楊若晴打了個響指。
於是,駱風棠取出隨身攜帶的刀,楊若晴端起他的木桶,乾淨利落的把狍子給宰了,接了滿滿一木桶的狍子血。
這小子,刀法還真是利落嫻熟,手起刀落,狍子死得乾脆沒有半點痛苦!
「剝除狍子皮,把內臟全部掏空。」楊若晴在旁邊充當起了指揮。
駱風棠悶頭照做。
楊若晴站在一旁觀看着。
他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小麥色健康的臂肌。
側臉線條剛硬,濃眉如鋒,目光專注,鼻樑筆挺,緊抿成直線的唇,以及那一顆顆順着額頭滾落到臉膛的汗珠,在日光下泛出瑩亮的光芒。
都說認真幹活的男人很有魅力,這話當真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