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視線前方,通往清水鎮的路面上,出現了一條船時。
眾人的議論聲都暫停了下來,一個個伸長着脖子朝那邊張望。
因為,那是里正劃着楊若晴家的船,親自去鎮上接賑災官員了。
隔着好長一段距離,大家都還看不清楚來人是誰。
只模糊的看見床頭上,立着一抹白色的身影。
然而,楊若晴和駱風棠異於常人,兩個人都看清了來人。
「是巧合還是咋地?那下來賑災的官員咋忒像沐子川呢?」駱風棠訝異的道。
楊若晴道:「是他也不稀奇,現如今他中了舉,聽說又得了京城大員的賞識。」
「加之他又是我們這本地人,熟悉地形和鄉土民情,讓他來協助賑災不稀奇。」
楊若晴淡淡道。
駱風棠點頭,隨即露出由衷的歡喜來。
「既然是他回來賑災,那我就不擔心了,他肯定會盡心盡力的。」他道。
楊若晴勾了勾唇。
在二人壓低聲交談的當口,船已經到了近前。
迎接的隊伍再次沸騰起來。
只聽到老楊頭和王洪全他們在那驚訝的叫着:「那不是老沐家的子川哥兒嗎?他咋也坐這條船回來啦?」
「哈哈,還用問嘛,他就是來幫咱賑災的官員啊!」
「可是,沒聽說皇帝封他啥官呀?」
「人家就算沒做官,也是舉人的頭銜,過來輔助賑災也說不準啊!」
「哎呀,若真是那樣,那咱這回真有救了!」
「就算沐家小子不心疼咱,他總得心疼他娘吧?他自個家裏也被淹了呢……」
「都甭說了,船停了,咱趕緊過去接人吧……」
楊若晴和駱風棠也隨着眾人來到了路邊,站在水沒有淹沒的地上靜靜的等着,看着。
看着里正畢恭畢敬的邀請着沐子川下了船。
大傢伙兒一窩蜂的往前涌,可是到了近前又都止住了腳步。
隔着幾步的距離仰望着沐子川。
那隔着的幾步,不僅是腳下的距離。
更是官,與民之間不可逾越的等級階梯。
沐子川下了船後,視線掃過四下,然後,一張清俊的容顏上浮起一抹淡淡的憂傷,以及毫不掩飾的歉疚。
「鄉親們,我回來晚了,你們受苦了!」
這是沐子川下船後說的第一句話。
人群中陷入了短暫的安靜後,這回是真正的沸騰起來。
「舉人老爺,你回來了就好啊!」
「是啊,求你一定要為咱做主啊,這被淹的,損失慘重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將沐子川圍攏在了中間,朝着楊若晴家的大院子那邊走去。
經過楊若晴和駱風棠身旁的時候,沐子川像是沒有看到他們兩個似的,腳步都沒有頓一下。
看着人群朝自家那邊涌去,楊若晴對身旁的駱風棠道:「先不說這小子賑災治水的能力咋樣,衝着這番話,還是蠻熨貼大傢伙的心的啊!」
駱風棠望着沐子川走遠的背影,眼底也帶着一絲欣賞。
「我也覺着,回頭治水的時候,只要他用得上,我願隨時聽候他的調遣!」他道。
楊若晴勾唇:「你這更謙虛了。」
「你如今可是將軍頭銜啊,兵部都給了你特權自己訓練軍隊。」
「真論起來,沐子川的位份可是在你之下呢!」
她道,聲音中透出毫不掩飾的驕傲和自豪。
「晴兒,你就可勁兒誇我吧,被人聽了笑話!」駱風棠撓了撓頭,笑道。
楊若晴卻不認同這話了,跟他辯解道:「咋,我夸自個的男人又礙着誰啦?」
「自己的男人優秀,卓越,自然要夸,還藏着掖着不成?」
有時候,她想起來都忍不住想笑。
為啥捏?
駱風棠可是手握了兵馬大權的將軍啊,在南方,尤其是荔城百姓們中,那可是家喻戶曉的。
在千里之外的大齊朝堂上,他也是讓皇帝能記住名字的年輕一代的將軍。
上了戰場,更是讓南蠻子和黑蓮教的逆賊們膽顫心驚望風而逃。
可是,
當他回到長坪村,村民們對他的感覺卻一如從前。
就好像他從沒離開過,依舊是老駱家那個勇猛的少年獵戶。
是楊老三家勤快孝順的准女婿。
老人,孩子,同輩,現在都喜歡跟他一塊兒處。
明明是將軍,可是大家都是喊他『棠伢子』。
甚至,因為她的緣故,他的話多了,跟大家接觸的也多了。
大家對他的親切感也更多了。
而不像對沐子川,那種距離感,是會隨着他官位的攀升而一步步加大的。
「甭管別人咋看,總之呀,我就稀罕我家的這位布衣將軍!」
楊若晴想到動情之處,忍不住伸手抱住了駱風棠的手臂。
這親昵撒嬌的樣子,還有真心讚揚的話,讓駱風棠有種喝了蜂蜜水的滋味。
好甜,真的好甜啊!
「晴兒,棠伢子,你倆咋還在這外面啊?快快快,沐子川找你們有事呢!」
楊華明跑出來了,朝這邊招手。
楊若晴對楊華明那應了一聲,然後轉頭對身旁的駱風棠道:「若是沒猜錯,他應是找咱說治水的事。」
駱風棠道:「走,看看去!」
兩人隨即快步回了堂屋。
堂屋裏,八仙桌主位的位置,空着的。
沐子川坐在主位邊上的一個位置上。
而其他人,全都很識趣的坐在沐子川下首的左右兩側的長高凳上。
劉氏鮑素雲她們這些婦人,則抱着還在站在男人們身後。
一屋子的人。
沐子川正跟楊華忠和長庚他們那挨個的詢問村裏的災情,估算着損失啥的……
楊若晴和駱風棠跨步進屋的時候,剛好輪到大牛叔發言。
「這一季的莊稼全爛在田地里,我們幾家還好一些,豬都送來了孫家大院。」
「村里其他人家的豬啊雞,全淹死了……」
「這一季莫說苛捐雜稅了,大傢伙兒怕是都要餓肚子了,家裏沒有積蓄的,都在謀劃着要出去逃荒。」
「可惜這大水沒退,淹沒了去鎮上的路,想逃荒都逃不掉,哎!」
大牛叔的話,引起了堂屋裏其他人的共鳴。
眾人都唉聲嘆息起來。
沐子川的面上,也籠罩着一層陰雲,神情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