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熊氏居然就慢慢的靠着床頭睡了,看着她自然而眠的樣子,顯然是很舒服的樣子。
這邊這種奇怪的儀式,就連病房裏另外一個病人,那個患肺病的女人都看呆了。因為駱伯伯除了嘴裏一直輕輕的念着,雙手卻不斷的打出各種手勢。可是熊氏卻好像逐漸的穩定了下來,也沒有出現那種滲人的舉動來。
她可是和熊氏在這個病房待了有一段時間了,如果不是自己的病很難有起色,她都不敢和熊氏在一起。如今說來她對生死也看得開了,但是天天面對一個神神叨叨,而且不時發呆的病友,其實她心裏也是有些無奈的。隔不了幾天,熊氏家裏都會找人來,熊氏的病情不見好轉,她待在這病房卻幾乎崩潰了。
如果不是家裏為了自己的病,已經家徒四壁。如果不是熊氏家裏基本上還有個人來陪,她寧願回家等死,也不願意和熊氏待在一起的。鄉里人本來就敬畏鬼神,偏偏醫生不信這套,還治不好這個熊氏。她甚至都勸過熊氏的母親,希望她把女兒帶回去。一來是她確實怕了,二來也不想家裏再給熊氏浪費錢了。
以為熊氏等死是遲早的問題,就是今天駱冉(駱伯伯)幾個人進來,她心裏都沒有抱什麼希望。畢竟此前來說給熊氏收魂的人有好幾個了,有的法器都沒有拿出來,直接就灰溜溜的跑了。今天看到駱冉也沒有拿東西,她甚至以為又是另外一個跑路的。卻沒有想到奇蹟出現了,一直沒有反應的熊氏居然睡着了。似乎她也忘了咳嗽,雙頰發紅的愣愣看着這邊。
駱冉(駱伯伯)幾乎沒有說什麼,他知道很多東西和人解釋,就是給自己找麻煩。幾十年的經驗,讓他少了許多急躁和張揚,多的是沉穩和冷靜。看到熊氏均勻的呼吸聲,示意我輕輕鬆開了熊氏的手指。見我小心的慢慢鬆手分開,他點頭對我微笑。
雖然他沒有說話,但是看到他滿意的神色,我知道他這是在稱讚我。看着周圍不少人看着我,我趕忙從床邊起來。雖然鼻子裏儘是醫院裏那股古怪的味道,這個時候我居然沒有太在意。看到爺爺也帶着微笑,雖然沒有說出什麼來,但是我心裏也有些小小的激動。
看到有人似乎要說話,駱伯伯揮手示意不要出聲,看了眼門口匯聚了不少人,便帶着大家出來到走廊。
對於這種人際交往,這個時候的我還只能看看。我跟着爺爺在後面,還沒有出去病房。我回頭看着躺睡在病床上的熊氏,忍不住目光又看向了另外一邊。因為讓人奇怪的是,那個一直咳嗽的患肺病的女人,這個時候居然也忍住了撕心裂肺一般的咳嗽。
我看到那個女人居然靜靜的躺在那裏,如果不是雙眼睜着,還會慢慢的轉動,我以為她已經死了。因為她容顏憔悴,雙目深陷,加上滿頭灰白的頭髮,躺在那軍用色被褥的病床上,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剛剛彌留斷氣的人。她沒有在意這些人的進出,一雙眼睛似乎正迷惑得到看着睡去了的熊氏。
爺爺是走在我的身後的,對於駱伯伯被人擁着到走廊,我們沒有湊過去的必要。看着最驚訝的,可能就是那個值班的男醫生和女護士。那個女護士找來了人之後,兩個人便喃喃低語不停。一直說着這事稀奇,這是怎麼辦到的。
他們雖然就站在駱冉的身邊,但是駱冉似乎沒有聽到一般。受過太多的白眼和猜疑,也遭受過許多的不平和質問,但是自己都熬過來了。即使這些醫生有着一些想法,駱冉感覺到自己沒有必要和他們去分辨。
沈小中也是弘揚堂出來的,說起來和自己算是鄉親。雖然為人有些自負,在駱冉的眼裏看來不是什麼問題。別人不知道自己會些什麼東西,沈小中應該是耳熟能詳。所以出來走廊之後,對於沈小中的客氣客套,駱冉還是一一作了回應。
我看到駱伯伯和沈小中身邊幾個人侃侃而談,旁邊雖然有人議論熊氏,他卻似乎沒有聽到一般。我心中莫名的驚訝不必別人少,但是也知道現在還不是問這些的時候。終於等到駱伯伯和沈小中寒暄了幾句,便說自己要回家。沈小中也不好留駱伯伯,一邊也和我爺爺客氣了幾句,便說送大家出來。
熊氏的母親本來守在床邊,看到熊氏有些穩定,又看到駱冉要走,便也跟着出來。她和別人顯然心態是有些不一樣的,神色激動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駱冉沒有隱瞞她,當着這些醫生的面,說自己只是暫時讓熊氏安靜寧神了,她失去的魂魄卻是沒有回來。他沉吟了一下,還是說建議出院回家去,然後找個時間給她收魂。熊氏的母親不住的應着,嘴裏自然是千恩萬謝,滿臉的感激之色。
倒是一旁那跟着一起出來的值班男醫生又嘀咕了,這邊倒不是不願意讓熊氏出院,而是聽到駱冉一再說回家給這熊氏收魂,他心裏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即使一直聽老人說鬼魂,他自認學醫實操解剖以來,便再也不相信這些東西了。看到駱冉那一副神秘的樣子,心裏不知道詆毀了駱冉多少回。
陪着駱冉的沈小中,自然是沒有說話的。但是不經意看到自己這同事的神色,似乎感覺到他的不宵。別人不知道駱冉的手段,他自然算是自小體會。但是他居然也沒有點破他的意思,卻一直恭敬的陪着駱伯伯出來,還不住的客氣客套不停。這讓那個值班男醫生很鬱悶,但是也沒有罵駱冉是騙子。
我回頭看到這個男醫生在和熊氏的母親說什麼,沈小中卻站在一旁神色有些嚴肅,也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那個男醫生似乎有些尷尬,脖子一硬似乎想說什麼,卻匆匆的進醫院裏去了。我雖然有些小小的驚訝,也不知道他們幹什麼,但是看到駱伯伯似乎根本都沒有在意,和我爺爺慢慢往村里去了。
離開了醫院好遠,我口鼻里那股難受的味道似乎才消失。駱伯伯似乎看出來了,居然笑着對我說:「醫院這種環境就是這樣的,消毒水的味道很多人不習慣,但是如果學我的這些東西,說句不好聽的,有時候比醫院更噁心的東西都有!」
我聽到有些訕訕的味道,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就是感覺不好聞!」
駱伯伯卻是哈哈大笑,便一邊和我爺爺聊天了。爺爺居然問他這個熊氏的情形,讓我驚訝的是,駱伯伯也沒有隱瞞,說自己沒有帶東西無法做法,何況公開在醫院設壇做法,醫院領導的面子也抹不開。不過駱伯伯又告訴我們,這熊氏看起來樣子雖然嚇人,其實不過是丟了魂,因為在醫院這種陰氣重的地方呆久了,已經有些傷元氣了,這才是最麻煩的了。
沒有想到的是,駱伯伯還建議我鍛煉身體是一點,也要慢慢增強一下膽量。我嘴裏應着,心裏卻忽然想到了那天,去萬福亭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被嚇麻木了,我居然沒有太大的驚恐。
我們到了村子裏後,駱伯伯要回蘭花灣方向,他囑咐我早上儘量鍛煉,如果要開學了,不方便跑步到蘭花灣來,就換個方向跑。我雖然有些小小的驚訝,還是連忙應着了。爺爺自然是要和駱伯伯客套一番的,然後我們才各自回家。
臨近到大院的時候,便聽到那邊傳來歡歌笑語,隱約還有笛子二胡的聲音。我隱隱猜到了什麼,卻和爺爺一起來他住的廂房這邊。不過避不開終究是避不開,只見有不少人就聚集在弄廊這邊,叔叔毓園和唐遇仙顯然在列。讓我砰砰心跳的是,唐金枝正笑盈盈的看着我,沈素居然也倚着門邊。
叔叔他們當年這支文藝隊,用後來的話說就是樂隊。雖然很多年不在一起了,但是今天他們終於又聚在了一起。二十來個人的隊伍,弘揚堂其實也佔了五六個,不過人沒有聚集齊,來了不到十個人。看着他們興高采烈地的樣子,想必是很開心的聚會。
大家有說有笑,有唱有跳,讓人驚訝的是,我居然看到了一台錄音機,正放着時下流行的歌曲。使得大院裏的老老少少都過來圍觀,興致勃勃的看着這些人。華園她們女孩子居然就有些羞澀的躲在一旁,輕輕跟着錄音機裏面的聲音,哼唱着那優美的旋律。
本來以為人多能夠逃過一劫,沒有想到這些人看到我爺爺回來,不少人都過來問好。爺爺倒是很客氣的一一回應着,還讓大家玩的開心。不過讓我驚訝的是唐金枝,她居然直接的拉着我過來,大家說和我父親都是熟悉的,讓我給大家唱首歌來聽聽。
我不知道唐金枝是不是故意的,但是沈素居然也鼓勵我唱。其實我唱歌也不跑調,但是讓我當着大家的面唱歌,對我來說確實有些令人羞澀。不過看到唐金枝那有些淡淡的笑意,和沈素那微微帶笑的眼神,我慢慢的冷靜了下來。
等我唱了一首電影主題曲的時候,大家都鼓掌了起來。唐金枝卻拉着我問了一些無聊的事情,我不知道她什麼意思,又不敢拒絕她。我們一茬沒一茬無聊的聊着。聽到說我收藏了叔叔基本電影畫報,她居然說想看看。看到大家三三兩兩的沒有在意,她卻乘着這個時機,居然陪着我進屋了。
一進屋,我便知道了她的意思。因為她一直擔心着當天的事情,就是昨晚的遭遇都像沒有發生一樣。她一邊看着外面的人,一邊便沉默了下來,問我那天是不是我。我無法拒絕她的眼神,只好點點頭。她讓我答應她,這件事不要和別人提起。我看到她倔強而又讓人心軟的眼神,只好輕輕的再次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