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收對曾全明只是略有所聞,聽聞這個規劃辦主任作風很是嚴格,不過就是得罪的人太多,無論怎麼風聲過耳,余秋收聽到的都是有關曾全明的負面消息,他既然能夠做到市長,也有自己的一翻看法,然而三人成虎之下,對曾全明也並非沒有成見,現在只是象徵性的問一句,蘇燦的名字都不知道,說不定今天這場宴席一結束,他甚至於就連蘇燦長什麼樣子都會忘記。
肖飛的老婆瞥了蘇燦一眼,眼睛裏多了幾分不屑,他們家就住的蘇燦對門,老久就聽過曾全明老婆尹淑英多次提起這個頭疼的外甥蘇燦,成績如何如何吊車尾,又怎麼樣被老師經常請家長,當初蘇燦在這個大院裏名聲斐然,自己女兒肖云云和蘇燦過於接近之下,強烈反對的阻力中就有她的存在,現今雖然不擔心蘇燦會對自己女兒有什麼威脅,不過對他的那份成見還是沒有消除的。
肖云云玉蔥般修長的五指拈起面前的一塊小蛋糕,淺嘗了一口,笑盈盈的看過來。
「蘇燦,余市長問你,你自己說一下。」曾全明淡淡的說道。
肖飛心裏面有趣的哼了一聲,這就是了,曾全明快丟不起這個臉了。
不等蘇燦開口,舅母尹淑英就激動的先說道,「645分,中考的分數!」
「嘿!再接再厲啊」肖飛正笑騰騰的準備接下去,突然反應過來,眼珠子都立時凸出,前後表情變化得有些神鬼莫測,「啥?什麼?多少分?你們蘇燦考了多少分?」
肖云云含了半塊蛋糕進嘴裏,卻無論如何再也咽不下去,一對美目驚疑不定的看着蘇燦,嘴巴微微隙開,貝齒和丁香小舌的深處有些神秘。
如果是蘇燦自己說出來,肖飛的老婆多少也會對這個成績嗤之以鼻,甚至於會認為蘇燦這個玩笑開大了,虛報也太浮誇了一點吧,不過這番話從大舅母尹淑英的嘴裏說出來,就不一樣了。
尹淑英面對肖飛老婆這類向來都是有什麼說什麼的直率性格,也是她們這個圈子裏的大姐,說話也有分量,對自己家家醜也照樣爆料,更不會想到掩飾,如果蘇燦不行,她根本也沒有刻意掩飾的必要,所以但凡是從她嘴裏說出的話,差不多都是大實話。
「噢,」余秋收倒是有點意外,這才正視面前的蘇燦,目光中多了幾分打量,「成績不錯啊,怎麼從沒聽過你有這麼個優秀的外甥,看這個小伙子模樣帥氣,嗯,倒有幾分靈氣!是在一中吧?」
「以前在市三中,不過今趟準備去一中,就是手續那邊有些難辦」大舅竟然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一種油然得意的笑容,蘇燦能夠讓余市長表現出這種訝異,他知道該有多麼的不容易,自己的這個外甥,最近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哦,怎麼個難辦法?」
「他的志願填報有問題,原本沒想到他努力一下可以考那麼高的分,所以以前填報的是第三中學,結果分數下來了,才發現他的分足夠上一中了,這裏去找了一中教導那邊,那邊卻說有問題,不太好辦」小舅曾兆丁搶先道。
余秋收皺了皺眉頭,有這麼將優秀學生朝外推的教導處嗎,看來恐怕故意找點不痛快吧,「不好辦?怎麼不好辦了,這麼優秀的學生,在三中有些委屈了,既然你想去一中,那就去一中,就給丁俊濤校長說是我說的!」
這塊牌子可夠大的,余副市長欽點壓下來,這下教導處田豐恐怕掙扎都掙扎不起來了。
肖飛面色沉鬱,也不知道再想些什麼。
倒是肖云云看着蘇燦的目光就變了,竟然是少了幾分居高臨下,心裏面回憶起從前的那些日子,眼睛裏竟然對蘇燦多了幾分柔意,還有三分回歸的仰慕
那個淳厚的男聲在這一刻再度響起,「蘇燦,你是夏海市的蘇燦?」
眾人都忍不住掃了說話的男子一眼,尚在震撼期中的肖飛老婆心忖這還是新華社下來的記者呢,怎麼說話沒點條理,這不廢話嗎?這人又沒在瓜哇圭。
倒是余秋收嗅到了點苗頭,正色望着張朝陽,聽這個語氣,這個新華社記者像是認識蘇燦。
場上的氛圍一下子安靜起來,現場的這些文化部門,監督機構的頭頭臉臉們,紛紛望過來。
一個來自於北京首都,中國最權威新聞職能機構的新華社記者,怎麼會知道一個小城市裏小小的,甚至於就連名字都幾乎不為本地人所知的蘇燦!?
「呵,可是找到你了,你在中考時是不是寫了一篇報告文學,你就是報告文學的那個小作者?」張朝陽語氣興奮起來,這讓周圍的人都肅容,這到了夏海市,他還沒顯露過自己真實的此類情感,誰知道今天卻因為一個初中生而忍不住露出驚喜來。
蘇燦咯噔了一聲,心忖這就是了,自己的那篇中考作文,圍繞的就是九八年水災的核心來寫的,以一棵樹的角度,用一種悲世的語調,來描寫處境的荒涼,主題是中考的作文題,《給我一天時間》。
他的開篇就是,「我是一棵樹,人類啊,停停您手中的斧刀,給我一天時間,讓我回憶百年。在這裏紮根的,沃野千里,鳥語花香,恰似天堂的數百年」
接着以一棵樹的報告角度,搜羅了腦海中他所知道有關任何長江中下游地區人為破壞的內容,並且總結了一些可能發生災害的隱患,當然,他自然不可能明地里說明水災就將到來,不過也是有理有據,全篇感情充沛了。
全場很靜謐下來,因為張朝陽早已經離席,走到了蘇燦的跟前,這一幕讓所有人呆在原地,文化局局長剛才費盡心力巴結套近乎的和張朝陽說話,他都表面客氣,實則拒之千里,而現在卻這樣激動離席,讓這這些人手伸出去用筷子夾菜的動作都凝固在空間中,映着盛夏射入的陽光,白絮盈然飛舞。
張朝陽哈哈一笑,伸出手來,和蘇燦相握,一個三十歲的中年男子,放着一個地級市大部分頭面人物不理,反倒對一個十六歲的初中生倍加重視,這一幕可真夠炫目的,「你的作文已經優先被選送到了北京海淀區出版社出版的《新版初中優秀作文選集》裏面,很快就將全國發售了!」
啥!?全場震動,老媽和老爸的臉上明顯寫着被突然爆炸性消息震驚的驚喜。
其實真正爆炸性的消息遠遠不止這些,上半年,在國家水利部司專家判斷,深信三年內長江流域不會發生特大水災的同時,長江流域亦迎來了一個豐收的吉年,全國都沉浸在喜慶的氛圍之中,國家相關專職部門的一些專家的少數不同反對意見也就被淹沒了下去,誰知道當六月,七月的持續強降雨下來,真箇的爆發了特大水災,一時間造成了無數的財產和生命損失,國家軍隊派上前線,軍民緊急抗洪救災。
這才知道原來一些當時反對派專家的擔憂並非無稽之談,接下來的洪災之中,抗洪搶險成了主題,然而也有各地官僚相互推諉責任的事實存在,更有無數的評論將這次洪災的最重要因素全一股腦推給了天災。
蘇燦的那篇文章當時已經被選入了優秀作文,某個國務院首長無意在孫子的新書中看到了初版,特別在一次黨內爭論激烈的會議上提了出來,大口稱讚,「這篇來自中學生的報告文學說得好,說到了重點,說出了無數報紙和媒體,新聞評論都不敢說出的話!洪災的始末,不要把一切責任都推給天老爺嘛,真正的原因要從我們人為活動中去尋找,多少幹部為了政績,不注重環境保護的概念,我們開墾了多少青山,修建了多少的工廠,樓房,大水就要吞噬我們多少!人不給水活路,水就不給人生路,這敲響了我們一個警鐘,也給未來發展新方向提出了另一個重要的指標」
雖然首長只是隨口一提,可就是聽者有意了。夏海市第三中學蘇燦,這個名字一度在這個夏天成為很多人心中留下的一個深刻印象。
當然也包括了張朝陽。
這趟中央上下來,到夏海市他還有一個任務,就是採訪一下這個小作者,帶回去有意義的新聞,到了省上,沒想到這件事情都已經被省上的幾個領導知曉了,只是都還是保密,沒有流傳出去,就等着中央記者的下訪再行觀望。
這還正準備先把手頭上工作弄完,最後再來做這件事的張朝陽竟然就這麼遇上了蘇燦,一下子近水樓台,得來全不費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