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念為顧長亭脫了斗篷掛起來,只聽他嘆氣道:「母親病了。一開始還不肯讓我知道,只說身子乏,不想見我,我聽她聲音不對,忙進屋去,才知道她病了。她說這些天的事,難免上火,也不是什麼大事,怕我知道自責愧疚,索性就不告訴我,也不肯請太醫。這怎麼行呢?所以我剛才讓顧總管拿我的帖子,親自去請王太醫過來了。唉!雖說我是為了王府打算,對母親的做法也不敢苟同,只是看見她這個模樣,難免愧疚傷心。念念你說得對,果然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王府里的事,比我在朝堂上應付那些明槍暗箭還累人呢。」
見顧長亭蔫頭耷腦的,辛念方才恍然大悟,心中也不由暗豎大拇指,誇讚一聲王妃真是好手段。
難怪綠葉在這個時候死,可不是呢,就得這個時候死啊,趁着王爺連下幾城,心裏正愧疚的時候,把這個最大的隱患給除去,再病一病,在兒子面前表一表慈母苦心,還怕這個事情不能輕輕放下。
因隨意聊了幾句,辛念便提起綠葉之死,先說了自己的處置,又輕聲道:「我想着,府里接連出了這麼多的事,太妃娘娘因為上火都病了,實在不宜再因為這個去打擾她,這事不如便這麼着吧,我囑咐下人們不許亂傳,慢慢的沒人提了,也就好了,就是哪天太妃知道了」
不等說完,只聽顧長亭連聲道:「你這樣處置就很好,太妃知道也無妨,綠葉是你的丫頭,和母親又沒關係,她最多問一句就完了。」
「好。」看書菈
辛念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長嘆一聲,整個人都充滿無力感:這母子間的親情,她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在辛念囑咐下,綠葉的事很快就沒人提了。時間一天一天走過去,轉眼就到了深秋。
這一日從早上起便開始下雨,一直到午後還沒停,偏廖氏命人過來,只說府中的主子和丫頭們要做冬衣,讓辛念開庫房取緞子,於是辛念便命荔枝與杏花一起帶着幾個婆子去庫房,她這裏則讓人燃上蠟燭,在屋裏理賬。
剛算了兩頁,就聽門外咚咚腳步聲響,於是抬起頭來,暗道又出什麼事了?這樣急切。因正要開口問,就見丫頭紅袖一頭闖進來,慌張道:「姨娘,您您看這是什麼?」
「嗯?」
上個月府里買了十幾個大小丫頭,紅袖和青青芳草碧雲便是其中四個,因為荔枝杏花都要出嫁,春雨又只負責照顧六仔丫丫,所以辛念便要了她們來服侍。
「什麼東西?」
辛念接過紅袖手中的盒子,入手只覺沉甸甸的,疑惑打開,頓時一陣光彩溢了出來。仔細一看,盒子裏放着十幾個金銀元寶,一副碧玉鐲子,兩枝貴重珠釵,五個寶石戒指,甚至還有一條翠玉腰鏈。
「這是你從何處得來?」
辛念愣住,卻見紅袖連連搖頭道:「我今日才搬去的房間,說是原本一個叫綠葉的丫頭住着,因她才死不久,杏花姐姐嫌晦氣,就讓我等過陣子再搬,可我那屋窗戶漏風,實在冷得受不了,我也不怕這些,綠葉又不是死在那屋裏,有什麼可講究?我就和杏花姐姐說了,今天早上搬進去了,好一通收拾,這是在床板下找到的,外面包着好幾層帕子,打開來就是這盒子,我看一眼,嚇得不得了,趕緊來和姨娘說,這這東西和我可沒關係啊。」
話音落,就見辛念「啪」得一下將盒子蓋上,面色陰沉得仿佛要滴出水來。
紅袖嚇得噤若寒蟬,帶着哭腔道:「姨娘,真真不是我」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這事不要和別人提起。」
辛念對紅袖微微一笑,看着小丫頭懵懂點頭出去,她這才咬牙罵了一句:「黑心腸的,便是為了這些東西,對兩個孩子下手,最後白白賠上自己性命
,如何?你人死了,東西難道還能帶到棺材裏不成?」
罵完了,又想一想,便對外面叫道:「荔枝回來沒有?回來了立刻讓她來見我。」
「是。」外面小丫頭答應着,過了約莫半刻鐘,只見荔枝進來了,笑道:「姨娘什麼事?我先前在庫房裏,正遇上太妃院裏的錢嬤嬤,說太妃在院子裏賞雨,覺着天氣冷了,讓去庫房拿一塊軟皮子好鋪椅子。姨娘聽聽,擺的這個譜兒,上好的軟皮子,幾十兩銀子也未必能買到,咱們太妃只是鋪椅子,其實羊羔皮就足夠了,錢嬤嬤非要白狐皮,我和杏花也沒辦法,只得讓她挑了塊上好的拿去」
說着話見辛念面色不對,荔枝這才收了話頭,小心翼翼問道:「姨娘怎麼了?」
「沒什麼。」辛念看着手中盒子,淡淡道:「你說太妃這會兒正在賞雨?」
「是。」荔枝點頭:「虧她也不怕雷,從午後起,這雷聲響了四五回,一次比一次大。」
辛念冷笑一聲:「她自然不怕,這大概是今秋最後一場雨,賞完了就完了,她有什麼好怕的?」
說完站起身,將盒子遞給荔枝,沉聲道:「這是從綠葉房裏找到的東西,你看看。」
「啊?綠葉房裏?」荔枝詫異,連忙打開,只看一眼便叫道:「這這是那蹄子從太妃處得來的金釵,沒錯,我那會兒跟在她身後,她沒看見我,還拿出來對着陽光看呢,這上面鑲嵌的黑珍珠,奴婢記得清清楚楚,因其罕見難尋,奴婢還想着,太妃為了害少爺姑娘,也是捨得下血本」
「果然如此。看來這盒子裏的東西,都是太妃賞她的了。」
辛念接過盒子,只聽荔枝疑惑道:「這是她的命,怎麼反而落在咱們院裏?當日她怎麼沒帶走呢?」
辛念道:「洗衣房裏什麼人都有,十幾個粗使丫頭住着大通鋪,她把這個帶過去,要往哪裏藏?萬一藏得不嚴實,再被偷走了怎麼辦?我想着她那會兒篤定自己有出頭之日,等到去太妃院裏做了大丫頭,再找時間回來取也不遲。事實也是如此,這東西在床板下快半年,沒一個人發現,還是紅袖今天收拾時,不知怎麼看見了。「
荔枝嘆了口氣,搖頭道:「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哪裏想到,自己去了洗衣房,竟是連這命根子的面都無緣再見,人便死了呢。」
一邊說着,見辛念披了件斗篷,荔枝便疑惑道:「姨娘這是要去哪裏?外面下着雨呢,剛剛還滾過一陣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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