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也許是從宿命的第一眼開始,就知道彼此不可能成為朋友。
當陸錦之第一次見到雲燁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感覺。
一開始,他並不在意他的存在。
但陸錦之卻沒想到,正是因為如此,宋屹才將他安排去了宋盈那兒念書。
宋家曾給獨女請了一位女師傅單獨授課,但宋盈不到十歲便將那時女子該讀的書讀了個遍,女師傅也就由得她自己看書,待她有不明的地方再做指點。
直到雲燁的到來,才讓那位清閒許久的師傅有了用武之地。
於是白天一個看書,一個識字。
兩人挨着一張柳木書桌並肩坐着,共用一個硯台,一張毛氈。
那時的陽光總是格外清澈,攜着梨花的香氣,透過木質的窗欄,落在他們的桌上,書冊上,手指上,還有她皎潔如月的側顏上。
啪。
每到這時,雲燁的手背總會挨上師傅一記藤條。
他這才會危襟正坐,收回自己不小心順着陽光偏出去的目光。
宋盈也是坐得端端正正,她繼續翻着書頁,嘴角卻有小小梨渦微微浮現。
兩個小小的背影,被午後陽光勾勒出一身璀璨,宛如鑲着金邊的並蒂蓮花。
偶爾陸錦之下了課,路過宋盈屋前,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那時他只覺礙眼,覺得渾身不痛快似的想發脾氣。
長大之後才知道,原來那種感覺,就叫妒忌。
從很小的時候起,陸錦之就知道自己以後會娶宋盈。
這個認知隨着年紀的漸長而變得愈發清晰,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向來感情交好。
然而現在平白多出了一個雲燁,他像是代替了他的位置,總和宋盈待在一塊兒,這讓陸錦之心裏漸漸生出了刺來。
這種刺痛感,終於在他們的一次射箭課後爆發了出來。
那也是雲燁第一次和他們一起上課。
宋屹的學堂,向來都要求男孩們文武雙修,因此他們也有教拳腳教騎射的師傅。
這天,雲燁跟着其他人一起來到了校場上。
男孩們都好奇地打量着這個新同伴,幾個腦袋湊在一起嘰嘰咕咕,時不時地發出些輕輕的嬉笑聲。
這一堂課,是他們第一次試用大人的弓箭。
陸錦之第一個試射。
他射箭的準頭向來極佳,只是畢竟是十多歲的男孩,臂力終究還是弱了些。
雖然他心下存了暗暗較勁的之意,已是用盡全力拉弓,但眼看箭尖明明對準了紅心,卻還是沒能正中。
剩下的幾個男孩更是不用提了。
他們準頭不及陸錦之,那幾箭射得也是七零八落。
師傅倒也並不惱,只是一路矯正他們拉弓的姿勢。
畢竟是第一次拉大弓,要求不能過高。
輪到雲燁之時,其他人原想看看笑話——他可是第一次上課,大概連弓要怎麼拉都不知道吧!
卻不想雲燁徑自上前,拉弓射箭一氣呵成,鏘鏘鏘三箭勢如破竹,全部正中紅心。
師傅愕然過後,自然着實將他誇獎了一番,其他男孩們也紛紛投來欣羨的目光。
只有陸錦之咬着下唇,嘴角凝着不甘。
他向來樣樣第一,這一次,卻是輸給了雲燁。
下了課後,他故意走慢了幾步。
當他走過雲燁身邊之時,他想起曾從宋盈那兒聽到過的他的身世,當下不由冷哼了一聲。
「大都朝的雜種,果然是多幾分蠻力。」
雲燁頓住了腳步,他冷睨着陸錦之,嘴唇已經緊緊抿起。
「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這個雜」
不等陸錦之說完,雲燁揮出的拳頭已經砸中了他的左臉。
兩個男孩瞬間扭打成了一團。
「別打啦!」
其他人叫起來,可是卻全無作用。
陸錦之心裏一直憋着氣,這一下總算找到了發泄口。
反正是雲燁先動的手。
他想着,到時候大人們數落起來,也怪不到他頭上。
忽而,雲燁的嘴角似乎彎了彎。
陸錦之心中微怔,但拳頭還是收不住地砸到了雲燁的下巴上。
出乎意料的,雲燁沒有還手,他踉蹌着倒退了兩步,摔倒在了地上。
「錦之!」
他聽到身後傳來宋盈的驚呼聲。
他這才意識到,為什麼雲燁突然不還手。
「你怎麼可以打人?」
宋盈奔跑過來,荷綠色的裙裾一盪一盪。
她原是想過來找爹爹的,卻沒想到撞見了這一幕。
「爹說了,阿燁才來,我們應該多照顧他的。」
宋盈這麼說着,眼眸中閃爍着指責。
「他才不需要照顧呢!」
陸錦之簡直氣壞了,這會兒他完全忘了這件事壓根是他先自己挑起的。
他就是見不得宋盈護着他。
宋盈也不睬他,她蹲下身,拿出帕子遞給了雲燁,然後她扶他站起,替他撣去了衣衫上的塵土。
「我們回去罷。」
雲燁點了點頭,他接着又瞟了陸錦之一眼,嘴角輕輕勾起,滿是挑釁的弧度。
當着宋盈的面,陸錦之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動手的,這個啞巴虧不得不吞下。
但他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這梁子,他和雲燁是結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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