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柔嘉已經在謝大夫人跟前站着了。
她過來的時候,院子裏的丫頭們都很驚訝。
「大小姐您怎麼又回來了?」便有幾個低聲問道。
本來這些丫頭就分不清自己和姐姐,更何況自己又跟着祖母走了,她們也想不到會是自己過來了。
謝柔嘉沖她們擺擺手,也不說話就跑進了屋子。
屋子裏很安靜,謝柔嘉先向左邊看了看,父親沒有在,再看向右邊,母親正由兩個丫頭梳頭。
「大小姐…」
外邊的丫頭們跟進來,低聲不安的喊道。
閉着眼的謝大夫人聽到了不由回過頭,就見一隻手掀起珠簾,一個小姑娘探進頭來的看着她嘻嘻笑。
「惠惠,什麼事?」謝大夫人含笑問道,「時候不早了,該睡了。」
謝柔嘉忍不住嘿嘿笑了,掀起帘子走進來跪下來。
「母親,我是嘉嘉,我來領罰了。」她說道。
里外的丫頭都嚇了一跳,謝大夫人也面露驚訝。
「是啊是啊,二小姐今日穿的是嫩黃衫。」有小丫頭忍不住低聲說道。
她們分辨兩個小姐也就靠衣衫了,只不過兩張一張的臉總是讓她們記不清衣衫。
謝大夫人的面色沉下來,沒有說話轉過身去,繼續對着鏡子。
「梳頭。」她淡淡說道。
兩個小丫頭忙繼續梳頭,屋子裏丫頭們屏氣噤聲。
謝大夫人梳完了頭,便進去洗漱了,等她出來,謝柔嘉還跪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還不知足?要我跪下來給你道歉嗎?」謝大夫人說道。
「母親,我知道錯了。」謝柔嘉說道。
謝大夫人嗤笑一聲,接過丫頭捧來的茶吃了口。
「你已經有了你祖母撐腰,沒必要再來討好我。」她說道,「你也不用來我這裏跪着,你又沒有對不起我。」
「我當然對不起母親了。」謝柔嘉抬起頭說道,「我做出的這些事,讓母親為我擔憂心痛了,母親正是因為擔心我,所以才這麼生氣。」
謝大夫人看着她。
「沒有,我沒擔心你,嘉嘉這麼能幹,我擔心你什麼。」她說道。
說罷抬腳邁步。
謝柔嘉眼圈一紅,跪着前行搶着抓住母親的裙角。
「我要是能幹,這次的事也就不會傷母親你的心了。」她說道。
謝大夫人心中忍不住一動,想到丈夫說的那句「也許嘉嘉是不知道該怎麼說。」,雖然沒說話,腳步卻停下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知道父親母親因為我的夢魘很擔心,我也知道我好了,不能再提這件事了,可是當姐姐們在學堂提到邵銘清,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就很不喜歡,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敢說,就只能說我不去。」謝柔嘉說道,聲音忍不住哽咽。
她真希望那只是一場噩夢啊,可是她還是很害怕,那夢太真實了,真實的她實在是害怕有一天會變成現實。
這一次她借着祖母的維護鬧了一場,又是當着二嬸三嬸的面,那麼自己不喜歡邵銘清的事就人盡皆知了,就算有人有心說好,邵家也是要臉面絕不會讓邵銘清再過來了,這個心愿得嘗,但卻讓母親寒心,這不是她的本意。
如果是那樣,夢裏的事不是依舊成真了嗎?
「我不想和姐姐們說話,怕她們追問我,我就自己跑到花園裏,想要想一想怎麼辦,沒想到不僅沒有想到該怎麼辦,反而讓母親你擔憂,看到母親你這麼着急擔心,我就更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就只能混鬧撒潑,我寧願讓人認為我不知禮數,也不想讓母親擔憂我的病。」
有小丫頭忍不住跟着小聲的哭起來,被一旁的大丫頭扯了下才驚覺失態,忙噤聲。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跟着二小姐哭,只是看着二小姐哭的那樣的痛,她就忍不住。
謝大夫人身子依舊站着直直的。
「那你現在,就不怕我擔憂你的病了?」她說道,「仗着你祖母在人前得嘗了心愿,人後又跑來哄我們開心,你可真是哪都不吃虧啊,你還說你不能幹?我看你聰明的很。」
謝柔嘉搖搖頭。
「我要是真聰明,此時就不該來這裏,明日喊人套車去邵家,說要跟邵銘清道歉,那時候再給母親跪下說這番話。」她說道。
謝大夫人看着她一挑眉。
「可是我不,我來跟母親道歉,道的不是對邵銘清的無禮,而是讓母親的憂心。」謝柔嘉吸吸鼻子接着說道,大大含着淚水的眼看着謝大夫人,「我病了,父親母親雖然擔憂但還可以給我治,但如果讓母親覺得我心性不正不可理喻,那就是藥石不治,父親母親以後就不再理會我了,想到這樣,我就寧願讓母親憂心。」
就像在夢裏那樣,父親母親對她絕望而厭棄,不聞不問不打不罵不理不會,看她的眼神就像一個陌生人。
「我知道我這次做錯事,還請母親不要討厭我,不要不理會我,還請母親你教教我。」
謝柔嘉哭道,鬆開手俯身咚咚叩頭。
謝大夫人哎了聲,伸手扶住她。
「既然知道自己病還沒好,還這樣糟踐自己的身子,是故意讓我難受的是吧?」她說道,「你這孩子怎麼這樣不懂事呢?」
被母親的手扶住,那溫熱的氣息提醒她這是真實的,謝柔嘉哇的一聲大哭。
屋子裏的丫頭們也都活了過來,搶着過來喊二小姐的攙扶的拿毛巾的亂鬨鬨的熱鬧。
站在門外的謝柔惠鬆開緊緊握在身前的雙手,看着身旁正也抹淚的丫頭,鬆一口氣拍了拍心口。
「謝天謝地,好了好了。」她說道,帶着幾分歡喜,「我們快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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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們給謝柔嘉洗臉,又端來熱茶。
謝柔嘉抽抽搭搭的接過喝了兩口。
「我不是不跟姐姐你說。」她接着說道,看着身邊的謝柔惠,「我是真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我怕你們擔心,我都病了這麼久,再這樣,父親母親會多着急難過。」
謝柔惠撫着她的肩頭。
「你怎麼糊塗了,你不想當着謝瑤她們的面和我說,就不能回來之後跟父親母親私下說嗎?」她嗔怪道,「跟父親母親有什麼不能說的。」
謝柔嘉點點頭。
「我這次知道了,所以我這就來和母親說了。」她說道。
「這就對了,有什麼話說開就好了。」謝柔惠含笑點頭說道。
「你做了錯事,不能認錯就算了。」謝大夫人說道。
謝柔嘉連連點頭。
「母親怎麼罰我都好,只要別不理我。」她哽咽說道。
真是孩子氣,當母親的怎麼會不理會自己的孩子,謝大夫人強忍住笑。
「禁足兩日,去祠堂思過。」她說道,停頓一下,「抄女誡二十遍。」
謝柔嘉高興的應聲是。
謝柔惠嘻嘻笑,伸手拉她起來。
「母親,時候不早了,我和妹妹先回去了。」她說道,「明日一早我會送她去祠堂的。」
謝大夫人點點頭,看着兩個女兒攜手走出去。
「我已經給你準備了果盤,原本想送去祖母那裏,你現在回來就省事了。」
「有蜜瓜嗎?」
「有,我能少了你最愛吃的嗎?」
「姐姐真好。」
輕聲細語伴着咯咯的笑聲漸漸遠去了,謝大夫人的臉上才浮現一絲笑意,輕輕的吐了口氣。
「來人。」她說道。
大丫頭便忙近前。
「去看看大老爺適才在做什麼?去了哪裏?」謝大夫人說道,「看看那些話是嘉嘉自己要說的,還是大老爺教她的。」
別人教了才能想到也是好的,但總比不過自己想明白。
大丫頭應聲是低頭退了出去。
夜色深深的時候,謝文興邁進屋的時候,看到倚在床頭看書的謝大夫人忍不住輕輕嘆口氣。
「飯不吃,覺總不能也不睡吧?」他走過去坐下來說道,「這可不像謝大小姐的心胸啊。」
他的話音未落,就看到謝大夫人臉上的笑意,便咦了聲。
「看,夫人被我一逗就笑了,早知道我就不躲出去,早點來逗夫人了。」
謝大夫人哈哈笑了,用手裏的書打了他一下。
「快睡吧。」她說道,翻身向內去了。
謝文興愣了下。
「夫人不睡是在等我?」他問道。
謝大夫人面向內沒理他。
謝文興便也不再說話,熄滅了燈放下帳子,屋子裏陷入夜色的靜謐。
「我明日一早就去母親那裏。」
謝文興的聲音在夜色里低低的響起。
「我適才與二弟一起坐了坐,過些日子我再親自去一趟邵家。」
謝大夫人翻個身面向他。
「你還說我沒心胸。」她笑道,「不過是孩子耍脾氣,你還特意跑去二弟那裏周旋,多大點事啊,這可不像謝大小姐夫君的做派。」
謝文興咦了聲撐身起來,透過夜色看着妻子。
孩子耍脾氣?
「你……」他問道,問出口心思也反應過來了,更有些驚訝,「嘉嘉來過了?」
謝大夫人笑着拉他躺下。
「來過了,跑到我這裏哭。」她說道,帶着幾分輕鬆隨意,「我罰她去祠堂思過禁足兩日,抄女誡二十遍。」
謝文興哈哈笑了。
「我就說了,嘉嘉懂事了。」他說道,雖然語調依舊但聽起來如同卸下一副重擔般輕鬆了許多,他手枕在腦後自己笑了一刻,又想到什麼轉過頭,「二十遍是不是太多了?」
謝大夫人呸了一聲轉過身面向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