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突然狀況搞懵的不止這邊的僕婦丫頭,木葉木香也是如此,看着謝柔嘉走開了,才回過神。
「二小姐!」木葉忙大聲喊道,追了上去。
這聲音讓前後相擁的西府的丫頭婆子都驚訝的看過來。
這不是大小姐?是二小姐嗎?
那站着的管事娘子臉色卻更紅了。
「哦這是二小姐啊。」她低聲嘀咕,「脾氣可真是比大小姐還大。」
謝柔嘉等人已經走出去了,並沒有聽到她的話。
木葉跟上了謝柔嘉。
「那是三叔祖母手下管門上的董媽媽。」她說道。
謝柔嘉才不理會那婦人是誰呢,聞言只是哦了聲。
木葉其實也不理會那婦人是誰,她只是要大家知道眼前的是二小姐謝柔嘉就足夠了。
得知是二小姐,前後左右的丫頭的態度便變的隨意許多,一路上遇到丫頭婆子看到木葉在其中忙驚喜問大小姐好,便不用木葉開口,也其他人主動提醒這是二小姐。
謝瑤已經聽到稟告親自接來出來。
「過來了?我正說讓人去接你。」她說道,向謝柔嘉伸手。
顯然也是把她當成謝柔惠了。
來和她稟告的是門上的那些徑直飛奔進來的還沒聽到木葉提醒的丫頭,自然是給謝瑤報的大小姐來了。
「姐姐讓我先來,她隨後就來。」謝柔嘉主動說道。
謝瑤一怔有些驚訝。
要在人前維護姐姐,謝柔嘉心裏想到。
「你知道現在姐姐的功課很多,她正趕着寫完,立刻就能來了。」她又補充一句。
謝瑤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聞言笑了挽住她的手。
「惠惠讓你先來的?」她問道。
謝柔嘉點點頭。
「她怎麼說的?」謝瑤又看向木葉仔細問道。
「大小姐要出門,想到昨日有一課沒寫完,忙去寫了。」木葉笑道,「還請瑤小姐多擔待,即刻就能過來了。」
謝瑤哦了聲。
「還有大小姐說二小姐不喜歡熱鬧,待會兒給太叔祖問個安就好了。」木葉又說道。
姐姐細心事事都惦記着她。
「沒事。沒事。」謝柔嘉忙擺手說道,「姐妹們自然要見的。」
謝瑤笑了,挽住她的手。
「你姐姐做好人,我可不能做壞人。」她笑道。「你跟我來吧。」
謝柔嘉被她拉着向前而去,徑直來到了客廳,聽的裏面喧譁聲陣陣。
幾個站在門口的丫頭看到了謝瑤拉着謝柔嘉,便如同一路上遇到的所有的丫頭那樣歡喜的迎接過來。
「大小姐來了。」她們大聲的喊道。
「不是,不是。」謝柔嘉忙說道。
但屋子裏湧出很多人。亂鬨鬨的喊着大小姐惠惠蓋過了她的聲音,謝柔嘉被謝瑤拉進了屋子裏。
謝柔嘉一眼看到了坐在正中的一個乾瘦的老人。
老人的視線也落在她的身上,雖然有了夢裏的十年相隔,但當那視線落在身上的時候,謝柔嘉還是陡然身子僵硬。
這個孽障!耳邊似乎響起那老人的喝斥聲。
謝柔嘉再聽不到四周的說笑,只覺得兩耳嗡嗡,恨不得掉頭就走。
「惠兒啊。」蒼老的聲音驅散了四周的嗡嗡,直撲進謝柔嘉的耳內。
這麼親切柔和,毫不掩飾的歡喜,跟夢裏那個陰森冰冷的聲音截然不同。
謝柔嘉不由抬頭看去。
「惠兒快過來。我正要去看你。」謝存禮笑呵呵的說道,繼續招手,「我給你帶了好些好吃的好玩的。」
又喊着人抬上來。
「太爺,兩大箱子呢,抬過來屋子裏都擱不下,還是直接送到大小姐院子裏去吧。」有人在一旁故意湊趣笑道。
兩大箱子呢!
謝柔嘉再看太叔祖的神情,老人的歡喜寵愛之情真真切切。
是啊,太叔祖對姐姐很是喜歡,作為此時家中輩份最大的老人,從來都是別人給他送禮。他不用記掛別人,但每次回來都是必然給謝柔惠一箱子一箱子的帶禮物。
她想起小時候很羨慕,想着要是自己收到這樣的禮物該多歡喜,但當她代替姐姐的身份之後。看到太叔祖再送來的禮物就只有心驚膽顫,沒有絲毫的歡喜。
原來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拿到了也是罪受。
「祖爺爺,你適才還難過惠惠不來看你,你看,她剛進門就直奔你這裏來了。姐妹們都顧不上一見。」
耳邊忽地傳來聲音,謝柔嘉一愣。
惠惠?
她看向謝瑤,難掩驚訝。
她怎麼騙太叔祖自己是惠惠?
「惠惠也最惦記您了。」謝瑤接着說道,「你可不能再埋怨錯怪惠惠。」
說罷推着謝柔嘉。
「快,先替你姐姐哄哄太爺。」她從牙縫裏擠出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替姐姐哄哄太叔祖啊…
其實太叔祖也並不是像外邊說的那樣跟祖母生分,謝柔嘉記得在夢裏當祖母死了後,太叔祖聞訊來竟然不讓封棺,在靈堂跳腳指着祖母罵要她起來,就像小孩子撒潑胡鬧,不願意接受親人的死去。
她那時候嚇傻了,躲在幔帳後看着太叔祖瘋瘋癲癲,但她能感受到太叔祖的悲傷,就像自己面對姐姐的死那樣的悲傷。
自從姐姐去世後,祖母緊接着去世,然後便是祖父,緊接着就是太叔祖接連去世,那幾年謝族裏外總是白茫茫的一片孝,人心惶惶,大人們常有拌嘴爭執,小孩子們也戰戰兢兢,里里外外都罩上一層低迷之氣。
要是這些人都能活的久一點,家裏的日子就會不同了吧,兄弟們還會和睦,也不會引來外禍。
如果說姐姐還沒來,太叔祖一定對姐姐很失望吧。
代替姐姐麼……這種事也不是沒幹過,自己替姐姐哄哄太叔祖高興,可比姐姐替她被父母先生責備要好受的多。
念頭閃過,謝柔嘉跟着謝瑤邁步上前。
「太叔祖。」她施禮喊道。
謝存禮高興的笑了。
「來來坐這裏。」他喊道。
原本坐在他下首的西府三老太爺謝華順有些無奈的笑着起身讓開了。三叔祖父親自給自己讓座,謝柔嘉有些惶惶,但其他人並沒有覺得如何,丫頭們搬了凳子更換了碗碟請謝柔嘉坐下。
謝存禮已經一疊聲的詢問她這些日子吃得可好睡的可好。又感嘆長高了。
雖然還是假冒謝柔惠的身份,但此時的謝柔嘉並沒有夢裏那般惶惶不安,因為她知道自己只是假扮一時,而不是一世,等姐姐來了。她就是她了。
她大聲的一一回答,又問謝存禮好。
「我還想去看您。」她說道。
謝存禮笑的眼睛都沒了。
「你現在不能出去,等明年過了三月三,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在外邊住着都沒事。」他叮囑說道,「為了明年的丹女之禮,惠兒你可要好好的用功。」
「祖爺爺,你這是白囑咐了,惠惠功課好,跳舞好。什麼都好。」謝瑤站在一旁撫着謝柔嘉的肩頭笑道。
「那是自然,我們惠惠嘛。」謝存禮笑道,親手撿桌上的菜給她。
謝柔嘉道謝。
「對了,銘清呢?」謝存禮忽地說道,抬頭四下看,「銘清來了沒?我聽說銘清和惠惠玩的很好,讓他過來坐。」
謝柔嘉的身子一僵。
邵銘清?邵銘清也來了嗎?
謝存禮的過世的妻子也是邵家的人,算起來是老親,如果邵銘清來也不意外。
這個傢伙,來了為什麼自己不知道?說了只許見自己的。果然只是嘴上說說不可信。
「祖爺爺,銘清表哥沒有來。」謝瑤說道。
謝存禮和謝柔嘉都有些驚訝。
沒來嗎?
「不是讓你們去叫他了嗎?」謝存禮說道,拉下臉來。
這個樣子就和夢裏謝柔嘉見到的一樣了,她不由握緊了筷子。
「請了。但表哥說有事不來。」謝瑤說道。
謝存禮很不高興。
「他有什麼事,來這裏陪惠惠玩才是要緊事。」他說道。
邵銘清來謝家是為了什麼,家裏人心裏都清楚,但當着孩子的面說還是很尷尬。
「爹,惠惠才十二歲。」謝華順忍不住低聲說道。
謝存禮哼了聲,轉頭又對謝柔嘉笑。
「你銘清表哥十四歲了。他懂事,能陪你好好玩,你多叫他來玩啊。」他笑吟吟轉開了話說道。
謝柔嘉勉強的笑了笑。
怪不得在夢裏邵銘清能在謝家如魚得水,原來東府西府都看重他。
「祖爺爺,你囑咐錯了。」謝瑤忽地說道,「囑咐惠惠沒用,要請銘清表哥你得叮囑嘉嘉。」
謝柔嘉一怔,扭頭看謝瑤,謝存禮也怔了下。
「嘉嘉是誰?」他皺眉問道。
「是惠惠的妹妹啊。」謝瑤咯咯笑了說道。
那個雙生兒!
謝存禮頓時又拉下臉來。
「她算個什麼東西!」他喝道。
謝柔嘉不由身子一僵,人下意識的站了起來。
早該溺死了!
這是個謝家的孽障!
死了最好!
她的耳邊再次浮現那些話,謝存禮厭惡自己,不管是現在還是夢裏都是如此。
「祖爺爺!」謝瑤伸手挽住謝柔嘉,一面看着謝存禮,「您別這麼說,惠惠和嘉嘉最要好,而嘉嘉和表哥最要好,表哥以前來咱們家,就只和嘉嘉玩,要是嘉嘉開口,表哥一定來,那樣惠惠也能….」
謝存禮頓時瞪眼。
「什麼話!惠惠要和誰玩,那是看得起他,什麼時候輪到看別人的面子!」他喝道。
看着大發脾氣的謝存禮,謝柔嘉突然不害怕了,反而眼睛一亮。
謝存禮不喜歡自己,那如果邵銘清和自己要好,他肯定也不會喜歡邵銘清了。
除了父母姐姐,謝存禮或者其他的人怎麼看自己,對謝柔嘉來說都是無所謂的,謝存禮更厭惡自己也無妨,只要他厭惡了邵銘清,那對她來說,就是大好事。
「是的,太叔祖!」謝柔嘉抬起頭,站直了身子大聲的說道,「銘清表哥只喜歡和嘉嘉玩,他可不喜歡我,所以我也不要和他玩。」
此言一出滿屋子的人愕然,謝瑤顯然也很吃驚,瞪眼看着她。
「什麼?他…」謝存禮驚訝開口。
話音未落,就聽外邊有丫頭歡歡喜喜的衝進來。
「大夫人和大小姐來了!」
大小姐?來了?又一個大小姐來了?
屋子裏的人們神情更加見鬼一般,看看站在謝存禮身邊的謝柔嘉,又看向門外。
門外謝大夫人拉着一個一模一樣的小姑娘正邁上台階,小姑娘看着門內,鬆開了母親的手,高高興興的先跨步進來。
「太叔祖!」她大聲的喊道,「我可想您了!您怎麼現在才回來?」
滿屋子鴉雀無聲。
啪的一聲脆響,謝存禮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掃落了面前的碗筷。
「豈有此理!」他豎眉喝道,伸手指着身邊的小姑娘,「你這個孽障!」
你這個孽障!
終於又聽到這句話了!
謝柔嘉面色發白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