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九傾起身,望向軒轅夜麟,目露疑惑。
他來做什麼?
軒轅夜麟目光從地面黑血上划過,面上紋絲不動,眸間卻漾開溫柔:
「毒解了。」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語氣。
「嗯。」有些事,他不說,她也不問。
看到她眼中神色,軒轅夜麟朝她伸出手:
「帶你去個地方。」
蘇九傾略顯遲疑。她兀自打算之際,軒轅夜麟似是有足夠耐心,手懸在空中,維持着等待的姿勢,直到她纖纖五指終於搭在他掌心時,他才握住她,順勢一帶,將她帶入懷。冰冷的手掌搭在她腰間,並非摟抱,只是單純地扶穩。
下一秒,一片熟悉的墨色間,四周景象已然變化。
幽深僻靜的小巷裏,軒轅夜麟鬆開了她,收手的動作乾脆利落,然後轉身朝巷外走去。
蘇九傾提步跟上。
——只是她的目光雖一直盯着他,卻也仍舊沒有看見,他收回手後,陰影里廣袖下暗暗攥緊的拳。
試圖攥住她身上的溫度。
出了小巷,蘇九傾這才驚覺,此處乃是一座繁華無比的城池。遊人如織間車水馬龍,愈發摩肩接踵。
軒轅夜麟帶着她走了許久,終於在一座精緻的小樓前停下,然後回身:
「我們進去。」
不知此處是作何用途,加之人愈發多,蘇九傾生性喜清淨,此刻自然不悅,但因是軒轅夜麟提出,倒也並未多言。
往裏走,聲聲絲竹入耳,顯然一座戲台。台上人妝粉飾面,長袖掩口,抬起眼來一副欲語還羞模樣,對着同台男子秋波暗送。
蘇九傾盯着那出戲,越看越覺得不對。直到那男子終於開口時,這才狠狠一顫——
噁心。
那男子唱的,清清楚楚「柔兒」二字!清清楚楚是她「未婚夫」與「好二姐」的一台大戲!
不忍直視蘇九傾轉向軒轅夜麟,方才看到那樣令人作嘔的場景,她此刻語氣自然也帶了幾分冰冷:
「你帶我來就是為此?」
「自然不是,我來尋一人。」他又捕捉到她眉宇間隱隱流露的反感,語氣更是放輕了些,「只有這樣才可尋到那人。」竟有些解釋的意味。
她當然知道不是,只不過因為原主之故,心中悶氣,總要找個出口,卻沒有發現自己對那人不自覺的依賴。
此時台上已演到一出英雄救美,台下掌聲雷動,眾人連連喝彩。蘇九傾的目光還停留在軒轅夜麟的側顏上未收回,想到這種爛戲都能博得滿堂彩——尤其主角還是原主一世傾心之人以及不共戴天之人,神色便不由冷凝。
這自然被軒轅夜麟覺察,他抬手,覆上她眼睛。
「別看。」她聽見他如是說。
涼玉般的觸感從眼上傳來。
「來了。」蘇九傾微微怔愣時,覆着她眼的人放下手,示意她看向台上。
只見方才還在台下好好看戲的一人從人群中閃出,快步從一旁木梯登上戲台,抬起腳就踹在了台上正含情脈脈的兩人腰間,直把男子踹得滾下戲台,一聲慘叫。踹下男子後,見女子沒下去,又用腳尖撥了下,將女子也撥了下去。全無半點憐香惜玉。
而始作俑者一甩蘭蓮色衣袍,仰天大笑,儘是快意:
「如此爛戲,不堪入眼!」
台下揚起尖叫陣陣,有膽大者吼道:「老頭!這次你過分了!」
「這次」?難不成有好多次?
蘇九傾留神去聽周圍議論,漸漸理清:這名老者已在此處鬧事多回,每次都是嫌台上戲不好,便將戲子們趕下台自己唱。本來應是遭人唾罵之舉,卻因他唱得實在出色,反而更能博得滿堂彩。而且雖說他每次是將戲子「趕」下台的,卻趕得無比客氣,話語也頗為留情如此說來,他今日倒是一反常態地過分。
她總覺得不合理。
按理說,今日演的是人前光鮮亮麗的太子殿下與蘇家天才小姐的故事,正對了一般人的胃口。那人又不是自己,不受蘇家九小姐影響,怎會覺得這戲爛?
再看他方才表現,他又是軒轅夜麟要找的人
准又是她前世所識。
與此同時,台上老者開口唱起——
蘇九傾以為,軒轅夜麟的聲音已是世間之最,卻未想到這老者更勝幾分。
說話時不覺,一旦開口唱戲,便如一把七弦古琴,輕攏慢捻抹復挑。
根本不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者聲音!
她身側的軒轅夜麟也不着急,神色無波無瀾,靜靜等老者一曲終了沖台下拱手時,才偏頭低聲問她:
「覺得如何?」
「很好。」沒過幾秒蘇九傾就想問他,何時喚那老者過來?卻見老者望向這邊,拱手的動作微僵。
「他看到了。」蘇九傾聽見旁邊傳來這麼一句,也不驚訝——他們所站角落極其清冷隱蔽,唯有他們二人,那老者望過來,定是已然發現。
「諸位。」果不其然,老者道,「今日還有要事,來日再會。」話畢,不顧看客們一片挽留聲,他徑直走出小樓,消失於人群中。
想來是不願引人注目。蘇九傾與軒轅夜麟對視一眼,見後者依然從容淡定,便放心地任由他攬過自己,破開空間。
不多時,蘇九傾睜眼,發現自己足下一圈圈水波蕩漾開,顯然是在水面上,但這水面卻望不到盡頭。
她抬頭,「你做的?」若以她一人之力,根本無法做到立於水上。
軒轅夜麟頷首:「此處是我構出的空間。」
從他懷裏退開,她突然想到一個人:「老者呢?」
「這便」
軒轅夜麟話音未落,遠遠就傳來一句:「小咳,蘇九傾!」
一抹蘭蓮色飄至近前,正是那唱戲老者。
只不過,他的模樣起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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