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7月,南省大學內隨處可見捧着書本認真複習的學生,臨近期末考試,不管平時人不認真學習,到了期末的這幾天,個個都恨不得頭懸樑錐刺股,把一學期的內容在短短几天內都給塞到腦子裏。
陳今一大早就去圖書館佔座位,午飯和晚飯都是去離圖書館最近的三食堂吃飯,也不回宿舍休息,在圖書館能待到被管理員趕出去。
背着書包踏着昏黃的路燈回到宿舍,路過403宿舍時,聽到裏面的人嘻嘻哈哈地說笑,期間提到了黎行一。
腳步一頓,還是繼續往前,停在了405宿舍的門口。
「回來了,又學這麼晚啊。」秦雪梅過來開門,習慣性地仰着下巴打量人。
陳今剛應了一聲,不出意外的,又聽到秦雪梅陰陽怪氣道:「天天早出晚歸的,陳今你不會是怕我借你筆記用才出去複習的吧?」
這邊的宿舍樓是新樓,她們是第一批入住的學生,修建時就是按六人寢的規格修建的,所以比起舊宿舍樓的八人寢、十人寢,這裏算得上是寬敞。
405的六人,都是中文系的學生,還都是一個班的。同班的學生住在一起,是能讓大家的聯繫密切,也容易拉近關係。但要是性格不合的人湊一起,可真是太難受了。
宿舍里就秦雪梅最事多,她只和家境富裕的楊茜能好好說話,對上其他人,都是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看着特別討人煩。
楊茜極少回宿舍住,她家給她在學校附近買了套房,是不稀罕來宿舍和大家擠的。而剩下的四個人里,陳璐和陳今在學習上是競爭關係,排名不相上下,都想爭特等獎學金。梁小玉不管是在班裏還是在宿舍,都是沉默寡言不出眾的隱形人。還有個大大咧咧馬大哈一樣的孟勝男。
陳今讀了三年大學下來,和宿舍的人都沒能成朋友,倒是和住404宿舍的林欣然關係不錯。
宿舍的其他人都太了解秦雪梅的性子,不吭聲還好,但凡是出聲說了一句,她能有十句等着回。罵不完,也不能打人,無視她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但陳今從來不慣着她。
當即回了過去,「借你看也是浪費,反正你不是要補考就是重修。」這話可謂誅心了,秦雪梅掛了好幾門課,要是畢業前拿不到學分,延畢是妥妥的。
「啊!你咒我?」
「你那水平還要人咒啊?燒香求佛,佛祖都要說我多此一舉。」
陳今直接無視她的怒臉,放好書包收拾東西就去宿舍走廊盡頭的淋浴室洗澡。
洗澡回來,宿舍里多了個外來客,是秦雪梅的老鄉宋佳佳。不過宋佳佳是物理系的,因為物理系女生少,湊不夠一個宿舍,就分到了其他專業有空餘床位的宿舍里。宋佳佳就被分到了403和中文系的女生一個宿舍。
因着她與黎行一是同班同學、與秦雪梅是老鄉的關係,陳今和她也算是面熟。
這兩人湊在一起都沒什麼好話,她猜想她們肯定是要說她和黎行一的那點糟心事。
果然,宋佳佳看到她就明知故問:「陳今,黎行一好兄弟說他準備要訂婚了,真的假的啊?你們談戀愛談了三年,雖然分手了,但怎麼也還是朋友,你應該知道吧?」
宿舍悉悉索索的聲音突然消失,在床上躺着的舍友們默契地沒吭聲。
陳今把臉盆往床底下一塞,回頭盯着宋佳佳看,直看到她心虛不敢對視,輕嗤了一聲,「你是黎行一的狗啊,分手了還要跑來吠幾聲。」
「你!」宋佳佳被氣得臉紅,伸出的手指被陳今拍了下去,「我和黎行一分手是我和他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狗叫。大二上學期你給黎行一寫的情書還在我那呢,你不會是因為沒追到黎行一惱羞成怒來找我麻煩吧?黎行一訂婚要是請我的話,剛好,順路把你寫的情書交給人家未婚妻。喲,這就哭了?嘖嘖~」
「你亂說什麼?!我才沒有寫什麼情書!」宋佳佳尖叫道。
「噫,你的聲音好難聽啊。」陳今聳聳肩,「你寫的東西你自己心裏有數,要不我拿出來送去你們班讓你同學比對下筆跡?」
秦雪梅拉了一把怒氣上頭的宋佳佳,不滿地朝陳今道:「陳今你也太咄咄逼人了吧,不就是寫封情書嘛,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又沒真的和你搶。」
「明知別人有對象還要寫情書,也就你這種人才覺得是沒什麼大不了的。」陳今不屑地撇了撇嘴,又拋出一個炸彈,「怪不得你好幾次跑去楊茜男朋友面前獻殷勤,人家不想搭理你還拿楊茜當藉口貼上去。」
「啊!陳今你亂造謠!」秦雪梅下意識地看了眼楊茜的床位。
陳今笑嘻嘻地搖頭晃腦,那小表情要多氣人就多氣人,「你說是造謠就是唄。反正上周三不是我藉口楊茜複習要藉資料,嘻嘻,你們慢慢聊,我去睡覺啦。」
秦雪梅和宋佳佳氣得呼吸急促,看着陳今爬上上鋪後把窗簾一拉,直接隔斷了她們的視線。她們氣,但又說不過陳今,而且陳今那副賤兮兮的樣子就是很氣人。
等她們兩個出去,宿舍門被重重甩上,宿舍里又有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其他三個悶不吭聲的舍友內心:臥槽!臥槽!
過了好一會兒,孟勝男探出個腦袋往上鋪看,「那個,陳今,秦雪梅真的給你對象,啊不是,前對象寫情書啊?還有宋佳佳,想撬楊茜的牆角?」
另外兩人齊齊往陳今的床鋪看過去。
「本來是猜的,現在發現是真的。」
大家又沉默了:「......」
陳今氣人,是有點本事的。
但陳今心裏還堵着一口氣。
她和黎行一都是省會榕市人,高中考進市三中成了同班同學。只不過黎行一家是市區的,她家在郊區農村。高考畢業後他們才開始談對象,一直到今年的五月份,總共談了三年時間。雖然在同一個學校,但沒在同一個學院,平時也不是經常都在一起,而且他理工科專業大多數都是男生,也就和他班上的同學走得不近。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黎行一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但他們都是重學習的人,她就沒多想。哪知道五月份她和林欣然去市區看電影,正巧遇到了黎行一和他們物理系系花摟摟抱抱,兩人親近得很。
當時她衝動了點,直接過去找黎行一對峙,結果反過來被黎行一說她不上進。
做錯事還得把鍋甩別人頭上,陳今覺得沒有繼續深造的必要就決定放棄讀研,黎行一自己想繼續深造,勸過她,但沒成功。沒想到這被他當成了劈腿的藉口。
想着也算是借這件事看清了黎行一,陳今當時抽了他幾巴掌就說了分手。結果黎行一現在談的那女後來又找上她,說她扒着黎行一不放就是看黎行一家是開公司的就想攀高枝。
要是私底下來說,陳今都沒那麼生氣,那女的偏偏還得去她班上,堵着下課的時間去當着同學的面說。當時陳今就給同學宣揚了一遍「腳踏兩條船傻逼男和知三當三傻逼女」的故事。
這倆癲公癲婆湊一起也是挺好的,但她現在因為這兩臭傻逼有點不太順。
~
連着考了三天終於考完,大學四年的課程學習總算可以先畫個逗號了。
林欣然考完就和她一起往宿舍走,「我下午去我姑家喝喜酒,不能和你一起回了。」
「沒事,我自己回。」林欣然家以前住在郊區,她們一起回去能有一大段路順路。但到了大二開始,林欣然家裏的生意有了起色,就搬家到了市區,她們同路的路段就只有一小段了。
「你真決定放棄保研資格啊?」
他們專業有四個保研名額,按成績排名,陳今肯定是榜上有名的。但她不打算繼續讀研這件事也就和家裏、林欣然、黎行一說過。她要是放棄保研,林欣然就剛好能替補上去。
陳今肯定地點頭,認真道:「我是沒打算繼續讀下去的。但是我想留在學校當輔導員。」
林欣然有些不好意思,她是想繼續讀研的,想着要是陳今確定不讀研,那她就能拿到一個保研名額,保研總比考研要容易很多。
「你成績好,申請留校當輔導員應該也容易。宋教授不是還說,有意向的同學可以考慮留校當輔導員嗎?」
陳今嘆氣,「黎行一現在女朋友的表舅是院裏的副院長。」這還是分手後在學校里不小心碰見黎行一時他說的。
這賤男人,劈腿也就算了,還可能耽誤她以後留校工作,當時那幾巴掌真是抽得輕了。
「那你暑假要找單位實習嗎?可以去我爸的公司,不過我家就是個小公司。」
「我暑假應該沒空實習。」陳今解釋道:「去年我舅慫恿我媽加蓋了三層樓,家裏房子還空着沒裝修。還有地裏頭的果樹什麼的,我都得回去收拾了。」
說起這些事,她腦殼就疼。
她家是在榕市南城區郊區下面的橋東村,和郊區中間還隔着個橋西村。橋西村附近有工廠,所以那裏的家家戶戶都蓋高樓出租房子。當然,橋西村蓋高樓不全是為了出租,而是一直有傳言說要拆橋西村。既然要拆遷,那可不得使勁蓋?!
陳今家所在的橋東村也搞出租,但因為距離遠一些嘛,租金就比橋西村的低三分之一,甚至低一半。
她爸老家是在橋西村,不過他和她媽早二十年前離婚後就搬到了市里住。而她媽離婚後就帶着她回了娘家橋東村。
87年那會兒開始,家裏陸續起房子,一直到去年92年初,家裏已經蓋了兩棟三層高的樓,去年3月份,開建築公司的大舅一個勁地慫恿她媽把房子往上蓋,當時她媽想着蓋出來了租出去也行,就把兩棟樓都給加蓋了三層。
原來家裏都挺好的,她媽在家收租,在前院蓋了間屋開着小賣部,地里種了十畝的果樹平時請人打理,雜七雜八的進項加起來,她家一年也有五、六萬的收入。雖然加蓋房子花了這幾年的大半積蓄,但都是能繼續掙的。
不幸的是她媽在去年年底突然生病沒了。這不,家裏就剩了她一個。
這學期開學前她想把家裏的果園承包出去,被大舅給攔下來了,甚至還讓她找人把家裏的空地都給種上了桃樹,家裏的小賣部也不讓她租出去,而是讓她請人來幫忙看店。
所以說她這個學期為什麼那麼忙啊,都是她好大舅給她找的麻煩事。
林欣然都忍不住同情她了:怎麼會有這種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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