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輪轉動到最高點時,雪花飄飄灑灑地落到轎廂的頂上。
夕陽眼看就要墜入遠處的山巒之中,淡紅色的餘暉充盈着密閉的空間,在兩側的座位投下變幻的光線。
溫暖的觸感源源不斷地從嘴唇上傳來,像是要與外界的寒冷作對抗一樣。
幾片粉雪在窗外打着旋飄走,透明玻璃上的反光里倒映出疊合在一起的人影。
*
將時間回調到今日早晨,地點是建立在湖畔的主題遊樂園門口。
「好冷……」
夏風禾搓着白皙的雙手,朝上面哈氣。
她將自己裹在藏青色的短大衣里,下身是毛絨格子裙。
藍毛衣的圓領從大衣衣襟里探出弧線,遮掩着頸部的肌膚。
背後的銀杏湖泛着粼粼波光,帶來低氣壓的冷風拂過水麵。
林綏草拉了一下被風吹動的米色圍巾,從側面靠過來,脫下手套後將掌心貼到她的後頸處。
「哇!」
夏風禾大驚小怪地叫了一聲,向前跳了一步。
差點撞上和綏草一起過來的祝余。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她猛然回頭,惡狠狠地伸出雙手試圖以牙還牙。
可是只能埋進厚厚的圍巾里,根本無法突破防禦進行報復。
「沒用的,姐姐。」
林綏草後退躲開,慢條斯理地重新戴上手套,「這就是疏於防備的女性的下場。」
「脖子一般不是需要防備的部位吧!」
「咦,那麼哪裏更需要防備?」
「前面或者下……你們想讓我說什麼啊!」
夏風禾慍怒地呵斥隨便插話的祝余,然後忽然一怔。
他也繫着同樣款式的米色圍巾。
「你們都那麼怕冷啊?」
她就捨棄了這些弱者才需要的禦寒道具,靠堅強的意志對抗瑟瑟的寒風。
林綏草反唇相譏:「我看到姐姐剛剛在搓手呢。」
「我也看到了,我證明。」
祝余加入圍攻的行列。
「那只是打發時間的動作!」
*
門口那毫無意義的爭端結束後。
遊樂園位於銀杏湖的東面,依着山林而建,西側還坐落着幾個更小型的湖泊。
前方的海盜船設施上行到最高點,在乘客的慘叫聲中猛然墜落。
林綏草的身體微微一抖,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有輕微的恐高症狀,實在看不得這些。
「沒想到白芷她會缺席……」
「家裏臨時有事也沒辦法。」
夏風禾捧着罐裝的熱咖啡,吐出的氣息像是一朵朵蒲公英的絨球,漂浮在身體的前方。
她和祝余肩並肩走着,時而瞄一眼他的圍巾。
然後用手中的另一罐熱飲戳一戳祝余的腰間。
「誒?給我的嗎?謝謝。」
「不是。」
夏風禾無情地抽回手,「前不久買的嗎?」
祝餘思考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說的是圍巾。
「嗯,畢竟冬天到了。」
應該是兩個人一起買的吧。
夏風禾小口啜飲苦澀而甘甜的液體。
*
「說到遊戲,你們會想到什麼呢?」
提出這個問題的,出人預料的竟然是林綏草。
「我會玩那種從太空降落對大蟲子開火的射擊遊戲哦!保衛管理式民主!」
夏風禾舉起空氣步槍,興致勃勃地比劃扣下扳機的動作。
「勞駕別對着我。」
祝余撥開她的手指,「你什麼時候對遊戲開始感興趣的?」
「因為正好看見路邊放着街機。」
林綏草指向那邊正被一群小孩子圍着的立體機械。
為什麼以自然風景為賣點的遊樂園裏會有這種東西啊?
她接着說:「雖然我基本不玩,但也聽說過很多遊戲有存檔的說法吧?」
「……是,不然就得每次都重新開始了。」
祝余緊張起來。
不會是林綏草察覺到上次裴心雨造成的事件了吧?
「那麼,假設有人弄壞了別人精心完成的存檔,是不是很過分的一件事?」
「簡直是生死之仇啊!」
「之後,即使遊戲重新啟動,對那個人來說開局甚至更為有利了,還能心安理得地繼續玩下去嗎?」
林綏草看着夏風禾問。
「我覺得……如果遭受損失的一方不介意的話,也沒什麼關係吧。」
她抓住側馬尾甩了甩,「反正只是遊戲而已。」
林綏草的眼神還是暗淡了下去。
*
過山車緩緩停下,既沒有出現斷頭殺人事件也沒有發生軌道墜落。
「你怎麼一臉遺憾的表情?!」
祝余解開安全帶,拽着依依不捨的夏風禾下車。
「我覺得這樣會更刺激啊。」
搖搖晃晃的少女抓住等在出口的林綏草雙肩一陣搖晃。
「下一個該綏草了!」
「我又不是因為座位滿了才拒絕坐這種爬到高處再嗖地一下掉下來的變態機器的!」
「你變成兩個了……」
「現在這個狀態還想要更刺激的體驗嗎?」
祝余和林綏草一邊一個將她攙扶着離開。
「去買照片嗎?」
在出口有提供過山車運行途中抓拍乘客表情的照片。
夏風禾拼命搖頭,拒絕去看。
於是祝余買了兩張全塞給她。
林綏草拿了一張,看見兩人挨着肩膀,臉上的表情因強風而都有些走樣。
可他們依然笑得很是開心,就像任何一對趁着這個休息日來遊樂園的情侶。
*
天光漸暗,雲層染上酡紅的暮色。
「晚上會有湖邊的煙火表演。」
林綏草在仔細研究了園區公眾號今日的消息推送後得出了這個結論。
「我還想再坐一次那個能讓人升天的設施!」
夏風禾往前跑了幾步,突然停下。
她俏臉微紅:「不是那種意義上的『升天』。」
「也不是生死意義上的,你給我好好稱呼它的全名!」
祝余來不及糾正,就看見她繼續跑了過去。
「我今天來這裏的意義是什麼呢?」
林綏草低聲呢喃。
她因為恐高的關係,很多刺激性的娛樂項目都不能參與,只能當觀眾旁觀。
「哦,你可以坐旋轉木馬……」
被她瞪了。
「說起來,你姐姐呢?」
「別這麼拙劣地轉移話題。」
「不是,我認真的。」
祝餘四處張望。
也許是因為晚上要舉辦煙花表演的關係,人潮忽然在這個時點湧現了出來。
剛剛跑路的夏風禾像是拋入海洋的水花,轉眼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