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舉牽着縛秋寧的手,與江夫人江婉蒂和幾個姨娘一起走出來。
院子裏都是原本在屋裏服侍此時卻被趕出來的下人們,只見傅秋寧面色沉靜,小侯爺牽着她的手緩緩而行,太太和二奶奶以及幾位姨娘的臉色卻是難看,當下哪裏還不明白?心中俱是一凜,暗道這傅氏原本就得老太君的歡心,如今更是又得了小侯爺的關心,看來以後可不能小覷這柔柔弱弱的女人了。
「不必你牽着我的手,這有些難為情。」一路走來,傅秋寧很不習慣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於她而言倒似芒刺在背似的。偏偏金鳳舉不但不放開,反而還握的更緊了一些,一邊悄聲笑道:「這可是我昨晚兒問過你的,是要揚眉吐氣還是委曲求全?你自己個兒選的揚眉吐氣,如何現在又說不要。」
「揚眉吐氣已經實現了,看大家現在的眼神便知道。更何況,小侯爺等一下還要替妾身敲山震虎,我只願以後少些紛擾,並非真的想入主後宅,戲做到這個份兒上,也足夠了。「傅秋寧同樣小聲道,看在旁人眼裏,只覺小侯爺竟和這位棄婦也似的二奶奶十分恩愛似的,殊不知兩人是在討價還價。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做戲自然也是要做全套。更何況你忘了,咱們還得招搖一番,讓消息儘快傳到鎮江王府那裏呢。」金鳳舉把話說到這兒,傅秋寧也無奈了,只好和他一起出了大門,金鳳舉便停了腳步,頭也不回的對身後江夫人與江婉瑩道:「娘親和婉瑩先回去吧,我先把秋寧送回晚風軒,再去見你們。」說完也不等答應,便徑自領着傅秋寧揚長而去。
這一下便連瞎子都看出來小侯爺這是因為傅氏而生了二奶奶的氣,甚至連太太都怪上了。因此眾人心中又是詫異又是嘆息,暗道從此後這後院的風向怕是要轉一轉了。
回到晚風軒,還沒等進院門,傅秋寧便讓兩個孩子先跑回去,接着甩開金鳳舉的手紅着臉斂衽一禮道:「好了,就送到這裏吧妾身能配合小侯爺的,已盡力做到了。還要謝小侯爺體諒妾身。您這就請回吧,妾身不送了。
「都說不讓你自稱什麼妾身了,如今偏又露出這生分模樣還真是過河就拆橋啊。」金鳳舉笑嘆道:「幫你解決了這麼個大難題,卻連門都不讓我進。
好吧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就回去,也的確有不少事情要做。」
他說完,當真轉身就走,及至走了幾步,卻忽然又回過頭來,喊了一聲:「秋寧。」
傅秋寧已經走到院門處,聞言回過頭來,卻見十幾步外的金鳳舉忽然沖她豎起大拇指,面上是開心的燦爛笑容然後他一隻手圈成半圓放在嘴邊朗聲道:「剛剛那一場哭戲演得不錯,從此後,我當真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傅秋寧臉一紅,心想這混蛋當真促狹你當我願意演那一場戲嗎?更何況,回憶當日悽慘境地本就有些情不自禁的想掉眼淚嘛。
因此羞惱之下,不由自主的便脫口小聲說了一句:「滾。」
「哈哈哈……」卻不糕金鳳舉竟真的是順風耳,抑或是由口型認出她說的是什麼字,只聽他哈哈大笑道:「何必惱羞成怒,我這可不是就要滾了嗎?」說完朗聲笑着大步離去。
傅秋寧直到回了院中,臉還覺得有些發燙,她從未看見過金鳳舉如此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完全不似平日裏的沉穩冷酷。然而細細一想,可不是,對方也只是二十出頭,只不過大概因為生長在這樣的環境,所畢格外早熟而已。
想到此處,又不禁疑惑,暗道金鳳舉今年才二十四,過了年也不過就是二十五,從我過門不久之後,他就受到皇上重用,那時大概就是二十歲吧?這不是開玩笑呢嗎?那麼多賢臣名臣,皇上怎麼會看上一個剛滿弱冠的少年,對他委以重任,難道這位老皇帝非常喜歡「甘羅拜相」的故事,所以認定了自古英雄出少年?
正沉思着,忽聽面前一個童稚的聲音笑道:「娘親娘親,爹爹剛才為什麼那麼高興啊?我還從沒見他那個樣子呢。」傅秋寧低頭一看,原來是金藏嬌和金藏鋒到底擔心她,雖然提前跑回了院中,卻仍是堅持在大門口等候。
「嗯,你們爹爹也是很辛苦的。他本來就該是這樣的少年模樣,走馬章颱風流倜儻,然而他為了你們過更好的生活,不得已早早擔負了榮耀家族的重任,就變成了你們平日裏看到的那個模樣。所以鋒兒和嬌兒長大後要孝順爹爹,也要爭取早點懂事來幫爹爹分擔重任,知道嗎?,…
「知道了,兒子(女兒)一定要好好用功,早點幫爹爹娘親分擔活計,孝順爹爹娘親。」金藏鋒和金藏嬌異口同聲的回答,顯然平日裏暗中嘀咕了不少這樣的話。傅秋寧覺得還挺安慰,不管以前的那個金鳳舉是怎樣一個渣吧,最起碼,就衝着現在這個自己有一些了解的金鳳舉,她就不介意善意的引導孩子們,讓他們從小就尊敬他愛戴他。那個心懷天下,並且至今遵守諾言的男人,現在看來還是擔得起這份尊敬愛戴的。
金鳳舉從晚風軒離開,想了想並沒有回清婉閣,而是直接來到了江夫人的上房。
「太太正在念佛,等一下就出來。」江夫人的丫鬟菊蕊走出來,
替金鳳舉上了茶和點心,便靜靜站在旁邊守候。
果然,不一會兒,江夫人便走了出來,面上冷冷淡淡的,看了菊蕊一眼道:「你出去守着,莫要讓別人進來。」菊蕊答應了一聲退下去。這裏江夫人在椅子上坐下,看到金鳳舉吃了一塊點心,又喝了茶水送下去,她面色稍稍緩和了一些,柔聲道:「怎麼?餓了嗎?可是早上急着上朝,沒有吃東西?」「娘,在佛堂忤悔了一會兒,心裏可好受些了嗎?」金鳳舉卻沒有回答江夫人的話,而是繼續吃着點心,一邊抬眼笑看着母親。
「你在胡說什麼?」果然,就見江夫人的臉色猛然變的蒼白,手持佛珠的手急速捻着,甚至添了一絲鼻抖。
「好吧,兒子不孝,讓娘親受驚了。」金鳳舉放下點心,也坐正了身子,剛剛面上那一絲調皮退去,只剩下一貫的冷淡肅然,看着江夫人淡淡道:「俗語說,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何以兒子不過說了句話,娘親便……」「夠了,你想說什麼,就給我直說,別這樣含沙射影的,你還知道我是你娘親嗎?」江夫人何曾受過兒子這種話,面色越發難看,厲聲喝道。
「兒子一直敬重母親,奈何母親這一次做的事情不地道,所以娘親別怪兒子不孝,若娘親能因為兒子不孝的態度自此警醒,不再做這些損人未必利己之事,兒子願一如既往尊重敬愛母親。」金鳳舉絲毫不為江夫人的嚴厲態度所動,沉穩應對,一時間竟讓江夫人說不出話來。
「你你還有臉說你一直孝順,上一次我就讓你休了那傅氏,你聽我的話了嗎?」氣勢上壓不下兒子,道理上更不用說,江夫人不禁就有了一絲心虛,只好拎出從前的事情拿來說事兒。
「娘親,你可知忠孝不能兩全之時,堂堂七尺男兒無一不將忠字放在當前。」金鳳舉站起身,神色鄭重的看着母親:「同樣的,母親若以孝道要求兒子做傷天害理之辜,兒子亦不能因為孝心便棄良心於不顧。
「那傅氏嫁進我家的目的,你難道不清楚?休子她正可讓我侯府揚眉吐氣,怎麼就成了棄良心於不顧?」江夫人拍着桌子,看兒子的眼神頗有怒其不爭的意思。
「鎮江王府害我,卻不是傅氏害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個女孩兒家,難道能反抗?莫要說她,便連兒子,貴為侯爺之子,一甲進士,不也是要聽從父母安排迎娶她進門嗎?父母若不堪受辱,當日大可魚死網破,何必忍氣吞聲?如今她嫁給我,五年我不曾踏進晚風軒一步,可她卻無怨無悔盡心盡力將我一雙兒女養育成人。娘,兒子自認為是一個冷酷無情之人,不然當日不會只因自己的錯誤,便棄一雙無辜兒女如敝履。如今想來,只覺愧悔難當無從補償。娘亦是女人,將心比心,您敢說,秋寧不是一個賢德的媳婦?她有功於我,無愧於心,品德賢良,七出之條半條不佔,你要我休她,兒子怎能答應?即便答應了,天地良心,人間道理能放過我們嗎?」金鳳舉字字句句擲地有聲,將江夫人說的啞口無言,更是無從反駁,卻聽金鳳舉又淡淡道:「鎮江王府不好,兒子自然知道。這筆賬也不可能就此揭過。然而今日兒子將話撂在母親面前。即便兩府勢如水火不死不休,這些與秋寧無干。兒子只衝着她無私愛護鋒兒和嬌兒這一份赤誠,就要將她當做髮妻來尊敬愛戴,就要拼力保她平安,母親可明白兒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