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愛人, 他叫岑今,畢業於密斯卡塔尼克大學,就業於華夏分部特殊機構特攻小隊, 我們在1999年6月戀愛, 同年於挪威海執行任務, 岑今失蹤。大筆趣 www.dabiqu.com」
單面玻璃外的機構調查人員就審訊室內的特攻小隊成員的回答進行記錄:「認知出現錯誤, 伴有一定的譫妄症, 幻想出莫須有的人寄託自身情感,有逃避現實的傾向, 需要進行心理干預和藥物輔佐。」
「近期內不要派遣任務,讓病人留在國內進行監視, 防止精神崩潰被污染而發生畸變。」
問話的人離開審訊室,關上門, 站在單向玻璃觀察裏面的青年,他正低頭凝望十指,不知在想些什麼,膚色蒼白, 神情恍惚, 漂亮而脆弱, 但那股脆弱似乎怎麼打也打不碎, 異常堅硬,如此糅雜出複雜的氣質。
「沒辦法,譫妄症不淺,怎麼誘導、心理干預都沒辦法,繼續下去恐怕會被勸退, 關押進專門治療精神崩潰的超凡者的病院裏,一旦進去就很難再出來。」
「他很出色, 盡力挽救吧。」
「精神污染值倒是正常,心理出現問題。」
「和他同一支小隊的成員的精神和心理在正常值吧?能不能讓他們參與治療?」
「嘗試過。病人」調查人員低頭看檔案上的名字:「丁燳青不配合,堅定認為夥伴也被洗去記憶,發現夥伴不相信他的話之後,不再交付信任。丁燳青戒備心很強,他知道我們發自內心不相信他說出的話,所以我們表現再友好,他也不信。」
「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信任逐漸減少。」
「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但他相信自己的記憶。我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能讓他不顧全世界的否認、告誡,一意孤行沉浸於妄想中。」
「說不定真有這個人?」
「怎麼可能?難道全世界的記憶都被篡改過?」
「也許他們真的遇見神明話說回來,被列為禁地的挪威海有聽說調查出什麼嗎?丁燳青他們那支小隊說挪威海有死之國的入口,還說去到尼伯龍根,見到尼伯龍根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妄想。」
「評估精神和心理狀況正常,應該確有其事,只是入口關閉。但他們的情況和丁燳青不同,丁燳青是真瘋了。」
說話聲漸遠,死寂包圍□□室、審訊室,丁燳青凝望指尖,嘴唇嚅動一下,監控視頻看不太清楚,只當做是無意義的呢喃。
之後的治療無效,丁燳青被送去關押精神崩潰的超凡者的病院裏,住了約莫一年半,某天突然清醒,喊來醫護人員,重新鑑定,半年後被放出來,性格陰沉了許多,但不再談及莫須有的『愛人』。
他只是不停地接任務,五湖四海遍地跑,聽說哪兒有神明出現的禁區就往那兒跑,起初還被懷疑精神狀態,但測驗結果正常,再加上任務完成度很高,便放任自如。
誰都不知道他的大腦里寄生了名為『過去』的命運,□□德想完全佔據丁燳青的軀殼,但是凡人之軀不夠安全,便想方設法引誘丁燳青接收所謂的饋贈,幫助開發腦域,同時在丁燳青的大腦里做些手腳,時常用虛假的信息欺騙丁燳青,以此達到丁燳青精神崩潰方便掌控的目的。
比如某天,□□德再次欺騙祂有岑今的下落,丁燳青千里迢迢前往目的地。
那兒連續下了兩天的雨,天氣預報接下來一個月都有雨。
丁燳青在機場邊的便利店買了一把黑色的大雨傘,撐在頭頂,漫無目的地遊走,像陰雨天裏無家可歸的幽靈,走遍城市的街頭、巷口,從郊區到市中心,從街頭巷尾到車水馬龍的國道,行徑像個不可控的瘋子。
滂沱大雨令路上行人匆忙奔走,街頭車流如織,暴雨打落茂盛的樹葉,商店屋檐下躲雨的女高中生竊竊私語,眼睛不時看向撐着黑傘的丁燳青。
膚色蒼白的丁燳青有一股陰鬱病態的氣質,靜靜站在雨中便自成天地。
□□德此時對逼瘋丁燳青一事洋洋自得,越瘋越容易得手,可是眼下還不夠,還要讓柴火燒得更旺。
咦?□□德若有所感,看向商店的角落,那兒空蕩蕩,不知為何,祂卻覺得那裏應該蹲着一個人,或者說一個乞丐。
但是空蕩蕩的,連個鬼影都沒有,雨勢漸大,遮住天地,迷濛視線,丁燳青朝人流密集的街頭走去。
□□德便收回目光,反正沒什麼可看的。
***
丁燳青在日復一日的戲耍中,似乎習以為常,反而藉機拿捏住□□德,被送往七.八千年前的遠古時代,流落蘇美爾眾神庇佑國度的奴隸鬥獸場。
遊走生死的血腥和危險似乎成為唯一能刺激到丁燳青的活動,能讓他覺得他還活着,有呼吸、有想念的人。
鬥獸場的奴隸都懼怕他,他被送去詭異鬥獸區,後來那裏的詭異集體懼怕一個人類。
明明是奴隸,卻衣着乾淨、頭髮整齊。明明是人類,卻比詭異兇殘。明明活得最有尊嚴、最像一個人,卻在自毀的邊緣行走。
連陷害丁燳青,將其驅逐出蘇美爾眾神庇佑下的國度的撒母耳,也懼怕他的不可控。
要不是欺騙丁燳青在古埃及那兒有能復活岑今的辦法,而丁燳青安分接受被陷害、被驅逐,□□德險些以為丁燳青失控。
還好,還在控制範圍內。
□□德如是想着,殊不知祂對丁燳青的姿態已然從遊刃有餘的戲耍、傲慢,轉變為忌憚,甚至產生一絲連祂都沒察覺到的恐懼。
丁燳青輾轉於古埃及和古希臘,仿佛沒有理智的牽線木偶被聯手耍弄、欺騙,瘋瘋癲癲,若痴若狂。
□□德自得於形勢還在掌控中,不知丁燳青瞞過祂,私下與眾神交流,謀劃一場前所未有的變局。
他予眾神延續生命之火的希望,眾神允諾他再見岑今一面。
叩問三萬神,求解相思。
每見一神便要問能不能讓他見到岑今,失望過後,再做交易,始終圍繞着岑今,岑今是中心,是驅使一切謀劃的動力,是他活着的理由。
斯考爾德難以理解。
她歇斯底里地大鬧一場後,挖出生命泉水釀的烈酒,邀請丁燳青到世界樹樹根處共飲,喝得半醉半醒間問:「你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真有那麼愛嗎?是執念,還是自我感動?是自我催眠,連自己都相信了的謊言,還是因為面對的事實與認知不符導致的偏執、叛逆,從而扭曲成你對某個人的愛意?」
丁燳青微偏頭,目光從天邊瑰麗的雲霞落到生命泉水,回到手邊的酒罈,望着裏頭渾濁的酒液,沉默良久才說:「你的問題,我也想過,想過很多遍。」
在很痛苦的時候,反覆質問,是不是岑今恰好消失在情濃時,恰好身邊的人都否定他的存在、否定他的記憶,所以他逆反、偏執,固執地追求岑今,想證明他沒錯?
是不是在一個人身上耗費太多時間、精力、情緒,就會越陷越深,直至瘋狂不自知?
是不是其實沒那麼愛,只是自我感動、自我欺騙,才無法從編織出來的偏執感情里脫身?
答案否定又肯定,肯定又否定,千萬次自問自答之後,突然就覺得算了,不想刨根問底了,他已經想不起最初堅持岑今不是妄想的原因,也不太記得失去時的心情。
無論答案如何,岑今已然成為他生命絕無可分割的理由,比他的靈魂、肉.體更重要。
他活着,他的謀劃,他所言所行的目標,只指向岑今。
就像瓶子裏的魔鬼,希望破滅,絕望灌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已然忘記初衷,只想出去、只為此為活,不肯老、不肯死,執念入魔,不願破妄。
四千年之後,四海窟動盪,群屍伏跪,銅鎖錚鳴,驟然萬馬齊喑,丁燳青自青銅棺出,見匍匐於地的岑今,心口深處的靈魂默然而泣。
重逢是場長途跋涉的美夢,丁燳青甘之如飴,再不問緣由,不願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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