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聽說過你的事情。」格雷西緩緩道。
「聽說過我?」陸俊愕然道。
格雷西淡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悠悠道:
「你今年十八歲,來自中國的『龍淵』,算上預科班的時間,正式加入卡塞爾學院還不到半年,就已經在學院內成了風雲人物。
不久之前學院舉辦了一次聯合學生會和獅心會的擂台賽,其中就有你所創建的社團,而你所帶領的社團也在其中表現得很好,你甚至展現出了完全超越『a』級混血種的實力,贏得了校長和施耐德教授的認可。
在兩天前,為了保護自己被龍類附體的朋友拜倫,你與加圖索家族翻臉,與約翰·內森一戰直接毀掉了諾頓館,最後一擊重傷普雷斯科特,震驚了全校師生。」
「什麼?」旁邊的歐內斯特徹底傻眼了,難以置信道,「你全都知道?」
「當然,施耐德教授專門打電話跟我說的,誰知道你竟然一路上都沒告訴我!」格雷西冷冷看向歐內斯特,「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我……」歐內斯特一時啞然,訕訕道:「我只是怕泄露秘密而已。」
陸俊這時才聽明白,原來格雷西早就清楚這件事,而施耐德教授也提前跟她打過招呼,她剛才的舉動,似乎只是在跟自己的哥哥鬧矛盾——或者說,這時他們兄妹間一種另類的相處方式。
格雷西好像單純就是想氣一氣歐內斯特,不過,或許她也心存了幾分試探之意,想要看看陸俊會對她的刁難作何反應。
現在看起來,陸俊的應對並未出錯。如他所料,格雷西和歐內斯特一樣,喜歡這種強硬獨立的的性格和直來直去的說話方式。
「那你的意思是?」陸俊試探着問。
「你知道南極有多大嗎?」女孩忽然轉身,走到陸俊跟前。
走到近距離之後,陸俊才發覺,眼前女孩的皮膚簡直白得像是在發光,再加上她那幾乎要撐破衣服的飽滿身材,就連陸俊也不由得有些尷尬,情不自禁移開了視線。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陸俊要沉默下去的時候,他忽然說:
「南極洲包括南極大陸及其周圍島嶼,總面積約1400萬平方千米,其中大陸面積為1239萬平方千米,從任何方向接近南極大陸都很困難,從蓬塔阿雷納斯出發,要穿越970千米寬的德雷克海峽。」
女孩有些驚訝,將肩頭的冰藍色長髮緩緩撥弄到肩膀後,驚訝地說:「看來你提前做過功課,那也就省去了我的一些時間。」
她的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冷冷道:
「我作為歐內斯特家族的繼承人,曾經宣誓這輩子都不踏上除了極地圈之外的任何大陸,我在南極科考站出生,生命中百分之七十的時間都在南極度過,但即便是我,探索過的地方也只不過是外圍的一部分地區。」
「外圍?」陸俊眯了眯眼睛。
「南極大陸的年平均氣溫為零下25度,南極沿海地區的年平均溫度為零下17到20度左右;而內陸地區為年平均溫度則為零下40到50度;東南極高原地區最為寒冷,年平均氣溫低達零下56度。而在地球上觀測到的最低氣溫為零下88.3度。」
格雷西的臉色冷漠,「不僅如此,12級以上的暴風在這裏是家常便飯。南極大陸是風暴最頻繁、風力最大的大陸,風速在每小時100千米以上的大風在南極是經常可以遇到的。」
「這些我都知道。」陸俊雖然這麼說,但臉色也漸漸凝重起來。
「不,你不知道!」格雷西的眼神陡然凌厲起來,「我七歲那年,一直在跟叔叔生活,那天下午,我留在基地里看書,而我的叔叔說他要出去上個廁所,而那個廁所就在門外不到二十米外的地方,可他出去之後,卻再也沒回來!因為那天突然颳起了每秒風速35米的暴風雪……他就這麼一去無蹤,直到我十四歲那年,俄羅斯科考站的探索員,才在距離基地十幾公里外的地方,發現了他僵硬的屍體。」
她的聲音近乎尖銳。「七年!足足七年,我們才發現他的屍體!而我叔叔,也是混血種,可他在那場風暴面前,卻什麼都不是!」
陸俊默然不語,但拳頭卻緊攥起來,指節微微發白。
「在南極大陸的核心地區,零下幾十度的低溫,就連鋼鐵也會變得像玻璃一樣脆,一杯水揮灑出去,落在地上就會變成冰晶。」格雷西抿着嘴唇,「所以,你明白嗎?想要在這種極端的氣候和環境下生存,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即便是像你我這樣的混血種,在這種環境下也只不過是強一點的普通人。」陸俊默然,「但我還是想試着努力一次,如果沒有嘗試就選擇放棄,或許我會後悔很久。」
他抬起頭,眼神堅定,「我知道在地域廣闊氣候惡劣的南極想要找到刻意隱藏行蹤的他們很難,但我們總該是去找的,如果連我們都不去,那恐怕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人曾經記得,他們存在過……」
女孩緩緩後退半步,眼角閃爍晶瑩,她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壓抑着內心的某種情緒。
良久,她才說道:「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
「這樣的意思是?」
「我會儘量幫你的。」格雷西的語氣柔和下來,「但你的活動範圍是受到限制的,依舊不可以接觸其他囚犯,只能在特定區域內活動,比如甲板和駕駛艙或者船員休息室。等到了那邊,我會儘量給你提供一些後備支持,告訴你我還有哪些地方沒有調查過。」
「這就足夠了,謝謝你!」陸俊眼睛一亮,立刻認真地感謝道。
「但我幫你,也不是沒有條件。」格雷西平靜地說。
「什麼條件?」
「你知道我曾經發誓不踏上大陸吧?」
「嗯。」陸俊點頭。
「但我偶爾也對陸地上的事情很感興趣,比如秘黨和魔黨的事情,比如龍王,比如你們『龍淵』,這些大概是我在南極和船上唯一的消遣了。」女孩輕聲說。
「你想要什麼?」陸俊問。
「首先,幫助是相互的,今天我願意幫你,等以後我需要幫助的時候,你要來幫我,你願意嗎?」她問。
「當然沒有問題。」陸俊乾脆道。
「其次,我在海上,只能偶爾通過學院的校園網,還有一些囚犯講述的故事來了解陸地上發生的事情,總覺得視角有些局限。」格雷西眨眨眼睛,「如果你有空的話,我想聽你講一些身邊發生的有趣的事情。」
「要我做你的情報渠道嗎?」陸俊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女孩的意思,不過他眼珠轉了轉,很快說道:「既然如此,不如你也加入龍淵社團如何?」
「龍淵社團?」格雷西一愣。
「對,就是我創建的社團。」陸俊點點頭乾脆道,「這個社團成立的初衷,就是為了讓彼此熟悉的朋友能夠互相幫助,互相支持,既然你想知道陸地上發生的有趣的事,為什麼不乾脆加入我們呢?我看你的年齡也和我們差不多,實力也很強,完全符合我們的入會標準!」
「可是……」
「你有發誓過絕對不加入任何社團嗎?」陸俊問。
「那倒是沒有。」格雷西皺着眉頭說。
見到似乎有戲,陸俊迅速補充道:「你放心,我們不會要求你做任何超出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但也會開放信息的交流渠道,可能還會創建自己的網站。你加入我們之後,這些信息就全部對你開放,這不是兩全其美的事情嗎?」
陸俊沒有給格雷西太多反應的時間,他很快說道:
「關於這件事,你可以慢慢考慮,等下我會把我們社團的資料發給你,不管你是否加入,我都會邀請你進入我們的聊天群,這樣你自然就能知道很多陸地上的事情,我們社團的朋友都來自天南海北,很符合你的要求。」
「好。」格雷西不再猶豫,點了點頭,眼裏也多出了幾分喜色。
此刻兩方談妥,陸俊和格雷西都感覺自己鬆了口氣。
陸俊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在南極得到歐內斯特家族的一些簡單的設備和情報支持,而格雷西雖然提出了條件,但這種條件也並非不可以接受,人情互換嘛,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一點陸俊非常能理解。
當然,如果格雷西真的同意加入龍淵社團,那他自然是穩賺不虧的。
雖然現在還沒有感情,但沒關係,感情這東西,可以慢慢培養!
談判結束後,格雷西就要帶着陸俊離開,不過走出兩步,她忽然轉頭看向身後的歐內斯特:
「其實,這條走廊盡頭的房間,真的是用來關押『s』級囚犯的。」
「什麼意思?」歐內斯特愣了一下。
「既然陸俊要跟着我,那不如哥哥你進去待着?」格雷西平靜道,「這麼豪華的房間配置,不用也是浪費。」
「你!」
歐內斯特一副既無奈又好笑的面容。
這個一向冷漠、內斂的青年,恐怕也只有在面對自己的妹妹時,才會露出如此豐富的表情。
格雷西損完哥哥之後,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帶着陸俊和歐內斯特離開了這裏。
既然兩邊已經談妥,格雷西對陸俊的態度,比起之前也好了不少。
在陸俊看來,雖然格雷西久居海外,但她卻並無半點消息閉塞性格古板的缺點,反而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孩。
這一點從她對待他的態度上就能看出來,先試探,然後再談條件,既照顧了施耐德教授的面子,又將這件事的複雜之處說得清清楚楚,同時還滿足了她自己的需求。
久居海外極地的純真和經驗豐富的接人納物技巧近乎圓融的在她一個人身上體現。
真是不可小覷,再加上她的實力,被評為『秘黨之花』也並無什麼不妥。
陸俊這樣想着,一路跟格雷西走出這個專門為『s』級囚犯準備的特殊走廊和關押室。
「甲板下面,這個入口通往囚室,下面經過改造的囚室可容納一百五十人,這次我們押送的囚犯加上你一共四十多人,都是從世界各地送來的、罪大惡極的危險混血種,刑期從三年、五年、十年一直到無期徒刑不等。」
他們一路穿過甲板,陸俊跟在女孩背後,能清晰的看到她窈窕起伏的腰部和臀部曲線。
雖然這個時候不該起什麼別的心思,但陸俊還是忍不住將她的身材和自己見過的女孩們對比了一下,結論是……她幾乎找不到對手。
「旁邊的入口,通往船員娛樂室,裏面有一個小型游泳池,桑拿室,分男女的澡堂,以及一個健身房,還有一個籃球場大小的活動場地,有時候我會在那裏看國際新聞。」
格雷西逐個為陸俊介紹各個船艙的面積和功能,就像是一個小女孩在給新認識的夥伴介紹她的玩具,那種認真的態度,讓陸俊心中很受觸動。
對一個長年,甚至一生都將漂泊在海上或是陰寒徹骨一望無際的冰原上的女孩,這艘『南極號』對她來說肯定意義非凡。
「那裏是船長室?」陸俊指了指甲板最高層的一個正方形房間。
「對,那裏是駕駛艙,但你儘量不要到上面去,一方面是出於保密的考慮,另一方面你的身份也不太容易跟其他人解釋,因為一年到頭,我們這艘船上除了囚犯就是船員,基本上不會出現什麼陌生人。」
「明白。」陸俊點頭答應。
不過,雖然這樣說,但為了保險起見,格雷西依然帶陸俊去駕駛艙轉了一圈,給他介紹了這艘『南極號』目前的船長和通訊員,也就是她認為可以信任的兩位重要下屬。
「這是陸俊,我的朋友,也是哥哥的朋友,這次跟我們一起出發。」
船長是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德國人,留着一臉看上去就很保暖的絡腮鬍,神態古板,對陸俊的到來並不顯得驚訝,他全部的注意力仿佛都在那些複雜精密的操縱儀器上,只是瞟了陸俊一眼,平靜地點了點頭。
而那位通訊員,是個看上去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人,說話一股濃濃的英倫腔調,聽起來很舒服,但可惜他並不會說普通話,因此陸俊和他也只是點頭之交,並未多談。
最後,格雷西帶陸俊去到給他準備的休息室。
這是一個面積狹窄的房間,大約不到五平米,只有一張看起來還算舒適的床,以及一個剛好位於海平面之上的寬大舷窗,這似乎是考慮到陸俊沒有經過長時間航海的因素,特意給他選了一間透光性比較好的房間。
「謝謝。」
陸俊誠心誠意地感謝道。
「沒事,你可以好好休息了,到了飯點,我會讓人把飯給你送過來。」
說着,格雷西不再多說,乾脆轉身,頭也不回地上駕駛室去了。
砰!
休息室的鐵門緩緩合攏。
房間裏陷入一片寧靜,隱約能聽到甲板上傳來腳步聲,漸行漸遠。
陸俊坐在床上,發現床單和被罩都是新換過的,雖然這裏面積有限,但放假整體看起來非常乾淨,佈置有序。
透過舷窗向外看去,能看到外面波濤起伏的深藍色波浪線,算算時間,現在大概是接近凌晨,雖然外面是一片昏暗,但憑藉陸俊的目力,依舊能看到外面一望無際的海面。
離開了那個昏暗無光的密封鐵籠子,陸俊終於感覺自己躺在了一個能好好休息一下的房間裏。
這個時候,路明非和千穗理她們或許已經抵達東京了吧,他們在做什麼呢?他的腦海里浮現出溫泉、富士山,還有穿着和服的少女的景象。
這麼一想,困意又漸漸襲來。
他乾脆脫掉外套,直接躺在床上,側臉對着舷窗外的昏暗海面,緩緩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