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太清宗。
紫薇掌教宣佈將位置交給徐應憐時,崑崙上下幾乎是一片歡騰,無有不服。
雖然瓊英掌教還未修行到元嬰境羽庭階,但昔日在東海混戰之中,她展現出的過硬實力,以及敢於朝萬象仙人揮劍的勇氣,着實替她贏得了許多崑崙長老的認可。
再加上有天南徐家的背景,諸多人脈的支持,因此整個班子交接儀式也是順風順水,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就在玉虛宮前的廣場上,掌教交接儀式正在進行之時,在崑崙天柱的正下方,一個年輕男人正在和負責接待的外門弟子聊天。
「請問,為什麼現在不允許御劍上去啊?」
「你是散修吧?」接引弟子仔細打量着對方,只見對方長相雖無出奇,卻也不難看,「今天是咱們崑崙瓊英掌教的接任儀式,這麼大的日子,修真界誰不知道?早就全峰範圍內禁飛了!」
「原來如此,我之前一直在山裏隱居,倒是不知此事,見笑。」年輕男人說道。
「沒什麼見笑的。」大概是看對方順眼,接引弟子便額外提醒了幾句,「你要是想探親訪友,如今咱們崑崙的正式弟子,都在那玉虛宮門口參加典禮呢!沒有請柬,便是上了山去,也會被攔下來的。」
「不要緊,我去看看就好。」男人笑眯眯地說道。
接引弟子見他執拗,也不管他——反正自己只是一個負責通傳的外門弟子,沒有能力阻攔散修上山,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陳觀水來到登天之路的起點,耐心地拾級而上。
此時整個崑崙天柱周圍,禁飛的宗門大陣已經啟動,要想再上山就只能徒步攀行。
不過他倒也無所謂。故地重遊,講的是情懷,在這方面他有近乎無限的耐心。
上到半山腰處,只見遠處群山連綿,盡皆白雪,一時間也有些惆悵。
回想起昔日剛入門時,每天不是和師妹練劍,就是和師妹辯經。
徐師妹是個不服輸的性子,每次輸了就氣急敗壞,跑走了找個沒人的地方,哭一會兒,然後又回來精神抖擻地跟自己對決……如今想來,仍然覺得頗為親切。
只是後來,她慢慢就釋懷了。沒了那死要強的性格,確實也不好玩了些。
當然,人總是會成長的,就像父母沒法要求孩子永遠不長大,不進入叛逆期一樣,陳觀水也沒想着讓徐師妹永遠幼稚不成熟起來——否則如今她也不可能當上崑崙掌教。
嗯,話說自己此時出現在師妹面前,接下來是該叫「師妹」呢?「娘子」呢?還是「掌教」呢?
不管叫什麼,總不至於被她當場抓起來吧,哈哈哈哈哈哈……
陳觀水心中哂笑了好一會兒,漸漸又有些笑不出來了。
待會兒到了山頂,還是遠遠地看一眼吧,免得叫她當場失態。
打定主意,腳下的步伐速度也輕快許多。
正當陳觀水走了差不多四分之三的路程,忽然只聽見後面傳來年輕人們的聲音,有男有女,皆是似曾相識。
「蠢湖!若不是你練功練到忘記了時辰,我們也不至於錯過師父的接任儀式!」其中一個姑娘叫道。
那被罵的立刻辯解:
「你們也不是忘了麼?再說了,我練功關你們什麼事?你們非得在邊上陪着?」
「還不是怕你……」四人之中,唯一的男性修士正開口說着,忽然又注意到陳觀水的存在,連忙示意大家收聲。
陳觀水倒是沒有介意,只是雙手背在身後,愜意地向上攀登。
師妹的徒弟啊,真是難得……嗯?
他用神識仔細查看,才發現原來是秋長天當初收下的四個徒弟。
神情恬澹、無動於衷的是徐錦,看着自己的背影、欲言又止的是駱川,還在數落身邊同伴、仿佛大姐姐角色般的是葛絹,而一臉不服氣的自然就是趙雲湖。
大概是傳音入密的緣故,四人很快就不說話了,只是齊齊將目光投向了他。
「敢問這位道友……」駱川上前過來搭話,結果開口到一半,立刻戛然而止。
這人是不是有點兒像我們當初那個跑路的師父啊?
「怎麼了?」陳觀水微笑問道。
駱川也是個有急智的,曉得此時若不說點什麼,定然會引得對方生疑,下意識便脫口而出道:
「這位道友也要上山?我們同路啊!」
「不錯。」陳觀水笑着說道,「既然如此,勞煩各位帶路了。」
其他三個姑娘盡皆沉默:你誰啊?要我們帶路?
五人繼續向山上進發,駱川連忙和其他三人傳音入密:
這人是師父!
!
什麼師父?葛絹疑惑問道,師父不是在上面參加繼任儀式嗎?
再之前的那個!
!駱川抓狂道。
於是姑娘們都沉默了。
說到秋長天,大家的感官都比較複雜。
首先,這便宜師父確實沒教過他們什麼東西,大部分時候都是將其甩手給徐應憐不管。
其次,雖說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但外頭的崑崙同門幾乎一致認為,秋長天必然傳授了他們大量的神通秘術,以至於讓四個徒兒都很委屈。
明明根本沒吃到多少東西,偏說我們肚子裏有一碗粉,這誰能忍得住?
沒奈何,只能去找徐應憐哭訴。
徐應憐也是相當大方,只要你來討,我肯定教你。只有你學不會的,沒有我不願教的……結果就是大家對秋長天的看法更加糾結。
比起徐應憐來,那秋長天着實顯得過於廢物,分明只有徐應憐才是我們真正的師父。
但偏生那人又是師父的道侶,罵不得說不得抱怨不了,甚至往深里去想,若不是秋長天當初答應收徒,他們也沒有機會拜在瓊英長老門下……如此說來,我們倒是還得感謝他了。
明明收徒以後,就沒教過我們多少絕學,結果我們還得感謝他,這關係實在是太亂了。
四人雖然沒有說話,也沒有眼神交流,但在不停的傳音入密之下,還是很快就達成了一致共識:
怎麼對待如今這位長庚仙人,就讓師父去煩惱吧!
崑崙天柱頂端,儀式已經進行到了尾聲。
新就任的瓊英掌教,正在接受長老們的恭賀。
徐應憐此時身着七星道袍,如瀑黑髮在頭頂束起成冠,右手持一柄七寶拂塵,將其搭在左臂的臂彎之中,顯得既出塵脫俗又威嚴凜然。
跨過天門,來到山頂的陳觀水,遠遠看着已是掌教之身的徐師妹,一時也有些被驚艷到了。
想不到這身掌教裝束還挺適合她的,有種俊秀、禁慾的奇異美感。
此時正是她接任掌教的重要儀式,陳觀水也不想因為自己的到來,搶掉原本應該屬於徐師妹的注意力,於是便轉身打算離去。
先回洞府等她吧,給她個驚喜。
「師……」徐錦下意識開口叫他,話到嘴邊又硬生生改了稱呼,「道友不繼續看看麼?」
「不必了。」陳觀水隨口說道,「興起而來,興盡而歸,何必非得看完呢?」
他這邊翩然下山去了,而四個徒弟則是怔了片刻,連忙沖入儀式現場,往徐應憐那邊衝去。
當然,為了防止引人注目,還是傳音入密給師父,告知她這件事情比較好。
徐應憐正在和周圍的長老們交流,接受他們的恭賀和禮節問候,忽然聽到徒弟們傳音入密而來,便微微蹙起精緻秀美的眉頭。
過了片刻,她忽然臉色大變,跟在場眾人說了聲告辭,就在一團火焰之中消失不見了。
陳觀水走在下山的台階上,忽然只見前方閃現出一個身影來。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徐應憐盯着他的臉,半晌才冷聲問道,「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麼?」
「本來是有的。」陳觀水澹定說道。
「那現在呢?」徐應憐追問。
「現在……打算等你的儀式結束了以後再說。」
「好。」徐應憐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兩人在火焰之中瞬間消失,隨後又出現在洞府之中。
「先等等。」陳觀水連忙推拒,「師妹,今天是你就任掌教之日,還是先以正事為重……」
「儀式已經結束了。」徐應憐開始燒他的衣服。
「還得去拜見赤松仙人吶!」陳觀水被她推倒在床上。
「閉嘴,我是掌教!我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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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觀水從來不知,徐師妹居然對這種事情也是挺熱衷的。
什麼「掌教的命令」,「掌教的任務」,「掌教的威嚴」,交談起來也別有一番情趣。
雲消雨歇,兩人也就互相摟着溫存,只聽見徐應憐柔聲說道:
「師兄若是願意留在崑崙,這掌教之位讓給師兄又如何?」
來了!我就知道師妹如此曲意逢迎,定有所圖!
陳觀水委婉說道:
「師妹,你知我志不在此……」
「師兄如今已經補了天穹,救了師姐,拿了功德,成了金仙,還能有什麼志向?」徐應憐冷笑說道,「還是說,師兄在回崑崙之前,已經提前去了蜀山、蓬來,甚至是別的什麼地方,已經答應別人要留在她們那邊了?」
這師妹!剛才還是清冷嫵媚的樣子,想不到變臉比翻書還快!
陳觀水連忙舉雙手表示投降:
「沒有沒有,我只是用了三個月來調理內息,等身體恢復之後,第一時間就來的崑崙這邊,找的師妹你呀!」
「真的?」徐應憐迅速心算。
仔細算來,從他再次消失到今天,居然正好是三個月,不多一日,不少一天。
但是不對,誰知道他調理內息是不是正好三個月?也許只用了五十天,然後利用這十天功夫,提前去了其他地方……
想到這裏,徐應憐的笑容越發冷冽,只是說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待在崑崙吧。」
「如果你偷偷去蓬來或者蜀山,我就去找另外一方聯盟。以目前崑崙太清宗在正教的魁首地位,只要和三清的任意一方結盟,剩下來的那個絕不可能是我們的對手。」
「師兄,你也不想自己的道侶被欺負吧?」
陳觀水瞠目結舌,半晌才道:
「師妹,你好卑鄙!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閉嘴!」徐應憐頓時臉紅,強行辯解道,「我……我現在乃是崑崙掌教,身負宗門之重任,道統之興繼,絕學之傳承,豈能以平常道德而論善惡?狹隘,太狹隘了!」
陳觀水還要說些什麼,卻被徐應憐堵住嘴巴,半推半就,也只能不再聲張。
卻說兩人在洞府內修煉道法,洞府門口已經被徐應憐提前封鎖,任誰都不能進來。
因此,過來請教修道疑難的徐錦,只是默默地守在洞府外頭,等自家師父從裏頭完事出來。
「你在這裏做什麼?」趙雲湖御劍飛掠上空,見她便降落下來,問道。
「等師父。」徐錦言簡意賅地道。
「等哪個師父?」趙雲湖心知她不喜多言,只能問清楚些。
「都等。」徐錦回答說道。
趙雲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