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熊招想要讓晉國與列國、蠻人互拼來消耗兵力?
呂武也想要削弱包括楚國在內的列國,甚至還想着將晉國內部會對陰氏「化家為國」的阻力全剷除了。
他們兩個人沒有合謀,要幹的事情卻是差不多。
這一戰打得着實枯燥,每天從天明打到日落,戰事進行到第十天的時候,鄭軍誰也沒有通知就跑了。
跑掉的鄭軍只有四千左右,等於說原本的兩萬經過十天的奮戰,能趕路的人就剩這麼多了。
而在鄭軍搞出不辭而別的舉動時,一直在等待消息的呂武接到了另一個地方的戰報。
子產率領的兩萬鄭軍嘗試攻打「新鄭」未果,折損不到兩千人就拔營向南而去。
陰氏的斥候一路跟隨,看着子產帶上鄭軍衝進陳國,一路的燒殺搶掠過去。
得到這個消息的呂武說實話有些傻眼,不止一次暗自感慨道:「子產的腦子好使,就是太大膽了。」
講真話,子產的舉動遠比呂武所做過的任何一件事情,膽子都要大!
先前鄭國玩「朝晉暮楚」的遊戲在兩個霸主國之間來回橫跳,他們卻是沒有幹過跟其他諸侯結盟再偷襲的事情。
這一次,鄭國站在了反晉聯盟那一邊,陳國在楚國的壓力下也成為反晉聯盟的一員。
子產幹的事情是沒有宣戰就入侵陳國,不但是一種不宣而戰的行為,甚至還趁着盟友主力在外,帶着大軍直奔陳國都城「株野」而去。
這個「株野」相傳是夏朝的首都,後來變成了殷商都城「商丘」的直屬衛星城之一,現在是陳國的都城。
另外,陳國還有一個陪都叫「宛丘」,隨着上一次陳君媯弱投奔了晉國,陳國的君臣就大多數時間待在「宛丘」,用政治意義來看的話,那之後「宛丘」才是陳國實際上的都城。
陳君媯弱為什麼會跑到「宛丘」,單純就是因為「株野」太過於靠南,他們害怕楚軍越境蔡國直接威脅「株野」呀。
呂武本有機會讓陰氏的騎兵攔截子產所部,後來細想了一番給放棄了。
其實那樣也好,子產幹了攻擊陳國的事情,勢必會讓楚國無比難堪,哪怕子產玩一手「鳩佔鵲巢」搶了陳國的城邑來保證鄭國繼續存在下去,以後楚國還能放過鄭國?
至於說陳國會怎麼樣,誰管他們呢。
呂武記得玩「田氏代齊」的那個田氏就是陳國媯姓一家的。儘管田氏還沒有干出「田氏代齊」那一套,子產先把陳國給「鳩佔鵲巢」了,好像也能說得上是天道好輪迴的樣子?
「元戎,宋軍亦奔逃。」士匄急匆匆地過來。
哦!是嗎?宋軍也玩不告而別啦???
那是鄭軍率先發現楚國要消耗他們,歷來不怎麼守規矩的鄭人早先應該是沒逮住機會,後來有機會就立刻逃了。
有了鄭軍的帶頭,無道理還沒有發現楚國意圖的宋軍有樣學樣,很能說得過去的。
士匄剛才的話明顯沒講完,繼續說道:「楚軍追擊宋軍,楚令尹午出使而來。」
別看在「圉」的交戰只維持了十天,雙方戰隕在疆場的將士已經超過三萬,受傷失去戰鬥力的人數只會多不會更少。
一直在說什麼傷亡傷亡之類,是將受傷和陣亡一塊算進去,一場戰爭傷亡數十萬,不代表就是死了數十萬人。
比如一戰的索姆河戰役,兩個陣營一共傷亡一百三十四萬人,實際上戰死的人數沒有那麼多。
冷兵器戰爭時代,直接死在戰場上交鋒的士兵並不多,「傷」和「亡」的比例絕對超過十比一,大多數士兵是被丟在戰場上流血過多而死,更大的災難是傷兵在後面傷口發膿導致的病痛而死。
所以了,冷兵器戰爭誰獲勝顯得無比關鍵,代表獲得戰場打掃權利能夠發現己方受傷沒死的傷兵,或許還能夠搶救一波,後面給傷勢痊癒了恢復健康呢?
戰敗一方的傷兵?反正極少會出現敵國去盡心救治的情況,沒在發現時當場補上致命一擊算是不錯了。他們一般就是被丟在原地等死,或是還能喘氣就跟其他戰死者的屍體一塊給挖坑埋了。
對於公子午作為使節過來,呂武很假模假樣地表現出了驚訝。
這一場戰役開始後的第四天,一來是士匄受不了,再來就是呂武也不想陰氏再頂上,後面上場拼殺的主力變成了晉國的中小貴族。
擺明了的事嘛!
能消耗和削弱,為什麼後面要玩剪除那一出?
楚君熊招並沒有因為陰氏和范氏退場,看到晉軍的戰鬥力明顯下降,給派出「左右廣」收拾晉國的中小貴族,依舊是讓列國的軍隊和從南方帶來的蠻人上。
他們沒有溝通,到底是不是默契,有點不好說了。
「陰子。」公子午持旌節而入。
呂武站起來回禮,說道:「令尹此來,為弭兵而來?」
這一下……
士匄一臉懵逼。
公子午張大嘴巴一臉的驚慌。
只是一個問候,其餘什麼話都沒講,來意就被猜出來了!?
這特麼是人?
不管呂武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反正楚國那邊有什麼盤算事先被猜到,一定會陷入被動的呀。這個也是公子午為什麼一臉驚慌失措的原因。
呂武盯着公子午直勾勾地看,又說道:「我正欲出兵援救宋軍,令尹以為可否?」
本來就一臉懵逼的士匄直接傻掉。
他們之前還跟宋軍在疆場上血戰,敵對關係並沒有解除,輪到楚軍和宋軍互咬,不去落井下石就不錯了,還要援救宋軍?
只是吧,很快士匄就回過神來,心想:「楚國不會被一戰擊垮。宋國的存在對晉國很重要,的確是不應該讓宋軍全部葬送在『圉』這個地方。」
公子午臉色一變,再充滿意外地問道:「宋與晉悖盟,陰子為何仍對宋有仁慈之心?」
呂武笑着說道:「乃因宋國地處要衝,可阻楚軍北上。」
楚國為什麼一直跟宋國過不去?肯定不是楚國吃飽了撐着。
實際上宋國並不與楚國直接接壤,他們之間還隔着陳國和鍾離國。
說白了就是宋國擋了楚國的路,並且宋國能夠對楚國東北方向造成足夠的威脅。
公子午安靜了下來。
士匄站起來,說道:「元戎,我親率大軍援救宋軍?」
「去罷。」呂武同意了士匄的請纓,再一臉笑眯眯地看向公子午。
其實,士匄也就是想配合着演戲而已,沒想到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還能怎麼着?
對士匄這種身份地位的人來說,一口吐沫必須一個釘,哪怕是挖坑,但凡是親自動手挖,坑再深也得跳下去。
呂武在士匄即將撩開帳簾走出去之際,說道:「點陰氏二『師』,我再予你五千單騎走馬。」
本來一副死人臉的士匄立刻眉開眼笑,爽利地撩開帳簾快步離開。
話說,呂武沒給帶兵信物,軍隊絕不是某某誰去到哪裏喊嗓子「你家主人讓我來*&^&*^&%^$#$%#^&%」真就能帶兵走人的。
所以,士匄的高興不是能帶陰氏的軍隊去作戰,純粹就是懂了呂武的暗示,帶些軍隊去意思意思做個樣子,不是真要跟楚軍來場血戰。
公子午眨了眨眼睛,要說點什麼話,聽到呂武喊了句「來人」給堵在嗓子眼裏。
「持我調兵令牌予中軍佐。」呂武還是覺得士匄浮躁了一些,演戲都演不好。
宋彬給聽得一個愣神,有點沒明白自家主人在玩哪一出。
不同的家族不是不能互相借兵,數百幾千的數量沒問題,再是過命交情也不可能一借就是過萬啊!
另外一點,士匄是范氏之主,一個大家族就要有屬於大家族之主的尊嚴,除非真的沒有辦法,哪有去找其他家族借兵的道理?傳出去的話,其他人還以為范氏落魄到某種程度了。
這不,公子午之前還覺得晉國的元戎和中軍佐連戲都唱不好,等着宋彬拿陰氏信物去調兵,轉為想道:「范氏打了內戰,又來參加國戰,他們的折損很慘重嗎?」
帳內只剩下呂武和公子午。
兩人分別就坐,像是在進行意志上的較量,無聲對視了良久。
帳篷之外,鼓號聲大作,地面的震動從輕微變得劇烈。
呂武原本以為是大軍行動來到的震動,幾個呼吸之後發現有點不對勁了。
大軍製造出來的動靜沒可能連案几上的東西也跟着震,哪怕是震也不會震到東倒西歪。
「地龍……翻身?」公子午看上去沒多麼緊張。
呂武說的則是:「地震啦?」
公子午一臉的思考,呢喃道:「必有一國之君薨逝,為何人也?」
那句呢喃被呂武聽到了。
發生地震跟有一國之君會薨逝有什麼直接關聯?
另外,儒家搞出天人感應之後,還有「大魚死王侯薨」的說法,真要這麼說的話,有多少王侯夠死的???
能讓案几上的東西被震得東倒西歪,怎麼都要六級以上的地震。
呂武其實也沒有感到緊張。
現在沒有高樓大廈,只要不是安家在山上或山腳下,發生地震的損害很有限。
更為現實的一點,地震又不是晉國那邊發生,該操心的人決不是呂武嘛。
呂武不打算再玩誰都不說話的遊戲,說道:「令尹方才說甚?」
要弭兵是吧?趕緊講個章程。
公子午剛要講話,才離開不久的士匄去而復返了。
「宋君中流矢而亡!」士匄一邊說,一邊盯着公子午,偏偏隱藏不了幸災樂禍。
公子午霍地站起來。
呂武:「???」
臥槽!!!
地震還真的會發生一國之君死掉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