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只是呂武一個人壞嗎?並不是的。
用後世的標準,當今的所有貴族包括一國之君,一百個裏面沒有一個好人,超過數萬個貴族可能出現一個好人。
不是其它,一切只因為貴族很顧家,幹的事情就是往自己家裏摟好處。
只是吧?無論任何年代,誰不往自家摟好處,看就看幹得過不過分而已。
相比以後的門閥世家,當前的貴族會顯得非常善良,他們不會故意去折騰自家的某某誰,也不是故意苛待自家的誰誰誰,比起其他群體更守既定規則。
好人的標準到底是什麼?以各個層次的人來看,一系列盤剝絲抽繭下來,世界上壓根就不存在絕對的好人,需要看某個誰的屁股坐在什麼立場。
用廣而大之的標準,呂武僅是心懷一統天下的理想就屬於偉人的一種。
而偉人並不是絕對的光明、正義、善良,看的是有什麼理想,有沒有去在做。
呂武當然有在做事,沒有肢解晉國之前,對外幹的事情哪樣沒有讓晉國得利?
有人說小鬍子本來可以成為一名偉人。他依靠選舉成為首腦,重振了德三的經濟,不能成為偉人的原因是發動戰爭。
那是勝利者的胡說八道。
不管是發動戰爭,還是搞種族滅絕,小鬍子的出發點都是為了所在民族的復興和獲取霸權。
另外跟洗地沒什麼關係,錯的真就小鬍子?他是民選上台,發動戰爭等於是民族大多數成員的意志,鍋不能只讓一個人去背。一衣帶水的那個島國,搞全國縮衣節食支持入侵,也不存在無辜的人。
古往今來多少人幹過發動戰爭和種族滅絕的事情?成功了的成為偉人,失敗了只能任人評價了而已。要命的是被為之奮鬥的那些群體拋棄、唾棄、再進行無休止的謾罵。
封建時代有一句話講得很透徹和殘酷「殺一是為罪,屠萬即為雄」,好像大多數的偉業還真跟殺戮有關,是不是能理解為人類其實是崇拜和崇尚暴力的呢?
「今歲之雪大也。」魏琦看着有點惆悵。
魏氏的發展大體上良好,不應該讓魏琦這副模樣。
呂武琢磨着魏琦的身體也算硬朗,沒病沒災的不必過早憂慮什麼,是發生了其餘的什麼事情嗎?
魏琦低沉聲說道:「相……去了。」
呂武懵了一下。
是魏相嗎?
呂武回憶了一下,心想:「是很久沒有見過魏相了啊。」
魏相是晉國的第一才子,出使秦國寫下《絕秦文》,罵到秦國君臣都叫好,註定會被歷史所記載。
事實上,魏相已經遠比歷史上長命,不然在十年前(公元前573年)就該病逝了。
魏相是魏琦的嫡長子,理所當然會是魏氏的下一任家主。
現在魏相英年早逝,魏氏內部會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魏氏的魏琦這一支也着實是不幸,一家子就沒有一個長壽的人,並且因為魏相逝世,魏琦其餘子嗣恐怕不好跟自己那些堂兄弟爭,等於是他們這一支努力和奮鬥恐怕是在給魏氏的其他人開路了。
為什麼魏琦的其他子嗣不好跟魏絳的兒子們爭?春秋講的是「宗法」,也就是以「宗族」治家和治國,大宗在天然擁有名份便利,特殊情況能讓小宗頂上,過了特殊時期就該回歸「本源」了。
因為魏相多活了十年,不像歷史上連子嗣都沒有留下,魏琦的煩惱之處肯定是怎麼把權力過度到魏武手裏。
魏武是魏相的嫡長子,也就是魏琦的嫡長孫,算是呂武給這個平行時空帶來的眾多改變之一。
呂武無法插手魏氏內部的權力分配,得到魏相的死訊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露出一臉的沉痛和哀思。
「已故元戎皆托家於你。」魏琦轉頭看向呂武,有着很明顯的好奇。
是哦。
按照中行吳和智盈的說法,他們的長輩都在臨終前講了一下呂武可靠,值得託付之類的話。
到底是不是那麼回事?可靠什麼的,有欒書的前車之鑑,再評價誰可靠會很搞笑。
可能是智瑩和中行偃一直以來認為呂武不簡單,再來是陰氏打從事實上很強大,認為有能力庇護智氏和荀氏(中行氏)吧?
呂武與魏琦對視,心想:「不是吧,要將魏武託付給我?」
那一刻,呂武的心臟跳動速度加快,覺得天上要掉餡餅了。
魏琦卻是轉了話題,說道:「楚軍徑直歸國,來歲或可復來,我駐『虎牢』多費軍資,眾『士』已有怨言。」
他們在「沫之戰」取得勝利,沒獲得衛國大河北岸城邑之前,得到的收穫幾乎算是沒有。
所以了,孫林父真的是給呂武送了一份大禮,要不哪怕是「沫之戰」取得大勝,晉國貴族還是會埋怨呂武打了一場虧本的戰爭。
沒有能力帶領晉國貴族獲得好處的元戎,哪怕是對外戰爭一勝再勝仍然要受到唾棄。
以陰氏的歷史底蘊來說,呂武能夠爬上元戎寶座的原因太過於複雜,佔了大頭的絕對是屢次出征都能給大家帶來能看得到的好處。
呂武一臉思索,說道:「楚軍歸國,我仍需留滯『虎牢』。」
不跟楚軍打,也要去鄭國收穫一波的。
另外,屯兵「虎牢」有利於操作衛國。
從國際形勢上來講,晉國在「虎牢」屯駐大軍還能給宋國更多的安全感,再讓吳國有更大的膽氣和決心發動對楚國的入侵。
中小貴族受不了了很正常,他們光有損失沒有收穫,超過正常納賦的時限還要封主來保障出征軍隊的後勤。
呂武知道魏琦想回去白髮人送黑髮人。
講道理,呂武跟魏相算是髮小,於情於理也應該去送一送。
「上軍佐留於虎牢,余『卿』可歸。」呂武不能幫晉君姬周做主,留下士魴是因為年紀大不需要去葬禮。
魏琦深呼吸一口氣,非常欣慰地說道:「可也。」
以職位來說,魏相其實沒有擔任什麼官職。
不管呂武之前是什麼成份,他現在是晉國的元戎和秦國的執政,特地回國參加魏相的葬禮,無疑是從裏到外都異常的給面子。
諸夏一直以來都是人情社會,標榜公私分明的西方則是能幹不會說。
現實情況是什麼?諸夏這邊至少嘴巴和做法一致,西方則是說一套做一套。
實際上,階級固化才是西方社會的真相,要不一直強調血統為哪般。
多少人發達之後,不說是髮小什麼的,親爹親娘都能置之不理。
身份地位再高,失去了人情味之後,已經是權財的奴隸,想要有一個好人設絕對不能那麼絕。
「陰卿將歸國?」晉君姬周有些沒搞明白呂武想幹什麼了。
呂武說道:「相於冬至病逝。」
誰?
晉君姬周一下子沒想起魏相,回過神來帶着感情說道:「天不眷我?為何國中英年復又早逝。」
老天不看顧晉國啊!
好些個青年才俊沒得到發揮,怎麼一個個就早早病逝呢?
比較出名的是智朔,他長久以來一直在跟士匄爭晉國第二才子的地位,隨時準備對晉國第一才子的地位發起衝擊,結果先發病,後來更是很突然的猝死了。
現在又有一個魏相?
晉君姬周不迷信,要不然都該懷疑晉國是不是遭到老天爺的針對了。
臣子的嫡長子病逝,身為國君沒道理去參加葬禮。
如果一國之君去參加臣子子嗣的葬禮,沒事都會搞出事來。比如誰誰誰是跋扈的權臣,敢逼迫國君來給自己兒子送最後一程。
晉君姬周問道:「另有『卿』歸國?」
不是什麼好事,魏琦不會大張旗鼓地通知每一個人,他特地親自告訴呂武的原因是,陰氏與魏氏是可靠的盟友,再來是呂武跟魏相的私交非常不錯。
其餘的人能不能得知魏相病逝的消息,要看魏琦會不會將風聲放出去。
呂武搖頭說道:「臣並未一一告知。」
沒那麼回事,哪有呂武去給魏相搞場面的道理,該是魏氏自己去操作,呂武再去給站個台。
晉君姬周開始問起明年要做什麼,他們留在「虎牢」又該小心一些什麼。
呂武心中早有行動計劃,說道:「上軍佐留駐『虎牢』,明歲兵發燕(南燕),再入鄭國。」
晉君姬周一想也是,以士魴的年紀最好別去參加魏相的葬禮,肯定也就留在「虎牢」了。
「為何攻打燕?」晉君姬周問了一個傻問題。
呂武說道:「滅燕震懾衛、鄭。若鄭歸於我,再滅睢水、南山之戎犒勞於曹。」
晉國滅掉南燕肯定沒難度,無罪攻伐就顯得很過分了。
現在哪個國家再怎麼強大,不能無緣無故地去欺壓弱小。
名聲看着好像不敵硬實力?等到了「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的時代,名聲就是個屁。架不住當前時代有個好名聲比什麼都重要啊!
呂武看到晉君姬周遲疑,明白是為了什麼,說道:「范氏自有理由。」
晉君姬周懂了,攻滅南燕是幾個「卿」早就商量好,才來最後通知的寡人啊!
消滅睢水、南山的戎人部落加強曹國?晉君姬周對呂武這一項操作,再一次看到了呂武的政治智慧。
晉國不是要收割衛國嗎?哪怕是衛國本身活該,肯定要讓其餘列國心驚膽顫,外加出現一種兔死狗烹的悲涼戚戚感。
有了晉軍特地去消滅睢水、南山之戎來犒勞曹國,以往曹國就對晉國非常順從,再加上曹國君臣實力不強卻敢打敢拼。這樣的小弟難道不應該扶持嗎?
所以,扶持曹國不但能抵消一些負面影響,還在做給其餘小弟看:來來來,瞧一瞧看一看啦,服從我者有肉吃,違逆我者必遭其禍。
力所能及的地方安排妥當之後,呂武、士匄、魏琦、解朔、中行吳、趙武,一下子走了七位「卿」,將晉君姬周、士魴和大多數貴族留在「虎牢」。
他們只是帶上必要的護衛力量,大軍並沒有帶走,再一次來到「虎牢」則必然帶上更多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