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瑩的年紀比韓厥大,韓厥已經病故,智瑩看上去身體卻是依然硬朗。
事實上,智瑩不是因為身體原因退下,純粹是先把自己的名聲搞差了,再遇到不得不退的時局,選擇了保全自身的退休。
絕對不止呂武一個人看出智瑩來到「新田」的意圖,察覺到的人沒提,不知道的依然不知道而已。
好像還能再撐幾年,乃至於是活個十數年的智瑩,他好歹曾經風光無限。
這人啊,一旦風光過,迫於無奈需要退休,退下去後保全了自己和家族,怎麼甘心過沒有權力的生活,必然想着再鬧出一些動靜的。
「現在智氏需要依靠中行偃,自然不願意看到士匄取代中行偃的。」呂武無比篤定這一點。
想當初,智氏獲得了卿位,智瑩從楚國回來之後繼承了卿位,沒幾年就坐穩了位置,隨後開始對荀氏若即若離。
一直到智瑩成為元戎,智氏表現出來的姿態就是獨立自主,不在接受來自主宗荀氏的任何指示。
那個時候,荀氏肯定是感到懵逼,再來就是感到惱火吧?
如果按照正常發展,智瑩會在元戎位置上坐到病故為止,老智家的智朔也該成長起來,智瑩病故之後智朔獲得一個卿位,形成了一種家族傳承。
在晉國擔任元戎,家族必然是要得到極大的發展,良心一點讓家族的實力翻個一兩倍,足夠貪心又手腕高超翻個四五倍沒問題。
等待智朔接手智氏,他們已經跟荀氏進行了切割,老智家應該也是晉國第一強大的家族了吧?
而到那時候,智朔不會是擔任元戎,不用擔心既是國內第一強大的家族,家主又擔任元戎惹來忌憚,老智家肯定是穩了啊!
比較要命的是智朔突然疾病,看似正常了一兩年,再一次犯病卻過世了。
「智伯年邁,智盈年幼,智起多有心思,程鄭難以依仗。」魏琦將聲音壓得很輕,僅有坐在旁邊的呂武能聽到。
是啊。
那就是老智家面臨的難題,僅是智盈年幼這一道坎就要花很長的時間進行過渡。
呂武同樣壓低聲音,說道:「智氏實力強大。」
對於這點,魏琦肯定要認可的。
在晉國擔任卿位又沒有身死族滅必然會強大起來。這是權力帶來的便利,打從實際上也成為晉國的一種潛規則。
他們哪一家不是獲得卿位之後,實力像是吹氣球那般的膨脹?
只是「卿」都那樣,元戎又豈是等閒???
魏琦暗自盤算,心裏想道:「我家極限動員能夠拉出一個『軍』,智氏的智瑩在元戎位置上待了五年,他不顧名聲盡顯貪婪,新增的封地多,人口增漲迅速……」
因為根本無法掌握正確的數據,什麼都只能依靠猜。
根據魏琦的估算,老智家至少能拉出一個「軍」又三個「師」,足足比魏氏多出了三個「師」啊。
知道智瑩為什麼要扶持程鄭上位嗎?看看程鄭納賦時出動的士兵來自哪個家族,一下子就能明白啦。
程鄭納賦出動的士兵至少八成來自智氏!
老智家需要擁有納賦的渠道,避免上交「稅」,又能讓家族的人擁有立功和獲得戰利品的機會,不但能避免損失財帛,還能有所收穫,最為重要的則是穩定人心了。
邀請的客人到來,點開話題沒有得到太正面的回應,智瑩知道不應該繼續說下去了,隨後便是一番風花雪月。
傍晚來臨時,呂武、魏琦和士魴一塊離開老智家。
重新調整好心態的智瑩將三人送到大門口。
換作智瑩還是元戎,又或者心態沒有及時擺正,哪有送客送到大門口這麼一件事。
「老夫老矣。」智瑩多少有些傷心,呢喃道:「陰武仍然顧及情份,並未給予老夫難堪。魏琦、士魴眼中已無老夫。」
說實話,智瑩覺得呂武非常不簡單,尤其是誰都不過份得罪這一點。
「換作他人即為『卿』又為他國執政,哪有這般好事……」智瑩心想。
他隨後連夜去了宮城,不知道與國君討論了什麼,出宮城時一臉的輕鬆。
現在到了夜晚除了造人,壓根就沒有什麼娛樂節目。
呂武先回到家,後一腳魏琦過來了。
「智伯入宮城,出時神態輕鬆。」魏琦得知這個消息立刻趕來。
實際上,呂武也得到了那個消息,說道:「此舉乃是智伯明告我等,來都城便是摻和政務。」
這個退休老幹部,他是仗着智氏有實力,自己的身子骨也還行,根本不怕誰會針對智氏,選擇來當國君的馬前卒了。
呂武就知道國君一系列表現之後會被看漲,料想肯定會有一幫人靠攏過去,沒想到智氏也來摻一腳。
呂武早就私下與魏琦有過接洽,對待智瑩重新活躍取得了共識。
既然智瑩出來摻一腳,他們就要看看范氏到底會有多麼頭鐵。
如果士匄對元戎寶座有想法,他們肯定會挺范氏一把,甚至呂武還能說服智氏站在本方陣營來,一塊看人起高樓,再看高樓塌。
「智氏必然如此。」魏琦用着一種知道答案之後在逆推過程的姿態,說道:「若不如此,十數載過後,智氏仍在?」
說得是呢。
智瑩能控制程鄭一年兩年,可能控制十多年嗎?
是個人就會有自己的思想,程鄭暫時需要來自智氏的力量撐腰,哪天緩過來就該為自己的家族考慮。
到時候,僅僅是程鄭斷了給智氏的納賦額度就夠老智家受的了。
呂武說道:「君上既要恢復八卿,我等使之如願便是。」
上位的「卿」會是誰?這個就是他們需要有一個交易的過程了。
魏琦目光有些閃爍,說道:「韓氏可再獲卿位。」
這個是他們早就商議好的結果。
韓起跟韓厥不一樣,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那個老子玩砸,哪敢重蹈覆轍?
國君對韓氏早就失望,韓起知道無法挽回國君的信任,雙方即便有合作也不可能那麼真心誠意。
魏琦覺得韓起領導下韓氏重新獲得卿位是一件挺不錯的事情,心想:「如此一來,相與武、起皆為友朋,魏、陰、韓皆處西境,三家若能為友,外部難再插手。」
今年已經五十三歲的魏琦,他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先後去世,不免會開始為魏相鋪路了。
呂武、魏相和韓起很早結識,一開始玩得挺好的。
後面韓無忌和韓起會疏離呂武和魏相,完全是韓厥的鍋啊!
以魏琦的認知,魏氏、陰氏和韓氏都是鄰居,一旦三家能夠守望相助,他們在西邊就不會出什麼事。
這麼一來,魏氏起碼能夠安穩一兩代人,不用擔心某天跟陰氏翻臉了。
魏琦現在就想到跟陰氏翻臉的那一天了嗎?
現在沒有「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句話,不代表人們沒有這種認知。
晉國的卿位家族是個什麼尿性,誰還不知道誰呢!
魏琦的期盼很簡單,他去世之後,有魏相能跟呂武繼續一塊玩,數十年內魏氏和陰氏哪怕反目成仇,鬧不到非得搞到一家滅亡的地步。
不是魏琦思想單純,他將人情世故給考慮了進去。
欒書針對郤氏,為什麼欒氏和郤氏一塊完蛋?不就是欒書受到郤克的恩惠太大,欒書卻想要將郤氏一家子整整齊齊地搞沒了,表現得太無情無義使世人害怕嘛!
什麼情份都不顧,誰都要擔心自己成為下一個,哪怕與那樣的人做朋友?
呂武已經跟魏琦談了幾次,聽到魏琦最終拍板下來,扭頭無聲地嘆息了一聲,心想:「果然,再好的盟友,暗地裏還是會互相提防。」
魏氏不敢完全信任陰氏,陰氏又何嘗不是?
魏琦要拉韓起一把,擺明了就是開始忌憚陰氏了。
不過,沒什麼可以指摘的地方,他們不是單獨一人,後面有着一家子,還有無數的家庭指望,感情用事不但會害死自己,是會造成跟隨自己的那些人面臨滅頂之災。
呂武並不感到難過,甚至心情感到無比放鬆。
如果魏氏只看感情,才會讓呂武難辦。
呂武有着一個很明確的目標,將異常堅定地向着那個目標努力,過程中的朋友和敵人會一直在變。
現在陰氏跟魏氏是盟友,與其餘幾個卿位家族的關係比較複雜,沒有太大的矛盾或仇恨,要說想要讓關係變得多麼親密也是未必。
當然了,呂武想要採取的策略會很現實,取決於陰氏在西邊的需要,不出意外陰氏需要保持與魏氏的盟友關係,時局需要時將與某個卿位家族玩哥兩好。
在呂武制定的陰氏外交政策中,哪天陰氏成為秦國之主,那天就是跟魏氏翻臉的日子。
不要怪呂武現實,要怪就怪成為秦國之主的陰氏需要把控山川地利的優勢,不將「桃林塞(現代靈寶)」和「魏」地掌控在手,該怎麼去建立關中的門戶?
那個「桃林塞」在哪又是誰的地盤?位於華山之東、大河之南、?山以西、陸渾戎之北。它現在被一切兩半,一半歸於范氏,另一半掌握在伊洛之戎手裏。
呂武事先已經知道函谷關的位置,後面一再從那片區域往來,發現還有一處同樣適合建立關隘。
如果說函谷關一卡就是擋住東面來犯之敵,呂武發現的那個地方建立關隘則是能擋住南面。
呂武猛然間一愣,想道:「我是不是變得保守了?怎麼只想着守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