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愁,也要拿出個辦法,趙佶思忖再三,讓他領導抗金,是萬萬行不通的。
好容易活這麼大年紀了,他可不願意拿老命去拼……既然如此,那就只有讓趙桓頂在前面,問題是趙桓這個逆子太欺負人了,竟然逼着父皇交權,還有沒有孝道了?
趙佶沉吟良久,突然道:「既然官家信心十足,那不如由官家率領開封軍民守城。為父前往應天降香,為大宋江山祈福?」
果然不出所料,趙桓哂笑道:「既然太上皇執意要走,朕也不好攔着,朕就將皇位傳給三弟,也避居龍德宮,然後擇機南逃算了!」
「你敢!」趙佶氣得眉毛都立起來了,這個逆子還真是花樣翻新,又說死戰,又說逃跑,他到底是什麼打算,趙佶方寸大亂。
趙桓看着氣急敗壞的趙佶,幽幽道:「朕也不過是把太上皇做的事情重複一遍罷了。」
「你!」
趙佶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被懟得啞口無言了,過去還真沒有發現,趙桓這逆子的嘴皮子居然這麼厲害。
就跟刀子似的,半點不留情。
趙佶咬牙切齒,卻也不敢真的和趙桓撕破臉皮,他還算正常人,不能更瘋子一般見識!
「官家,你肩負天下之望,祖宗都在天上看着呢,可不能由着性子胡來啊!!」
面對老父的諄諄教導,趙桓突然道:「太上皇的意思,這江山社稷是朕的了?」
「那,那是自然啊!」趙佶下意識道。
趙桓哈哈大笑,他扭頭看着蔡攸,「太上皇的話你都聽到了,現在也快亮天了,你就替朕傳旨,讓所有宰執相公前往垂拱殿,朕有話交代!」
蔡攸一愣,他下意識看向趙佶,心說太上皇,咱們就這麼輕易認輸?
趙佶也是進退維谷,作為一個權力的動物,可當然不甘心。但是他也怕,生怕趙桓推着他上陣臨敵,逼着他去抗金……趙佶沉吟片刻,只能無奈擺手,讓蔡攸照辦!
在這一刻,父子交鋒,勝負已分!
蔡攸一步一跌,出了龍德宮的時候,雙腿顫抖,幾乎摔倒。
他只覺得天都塌了,莫非說從今往後,都是官家做主,改朝換代來得這麼快?
蔡攸唉聲嘆氣,趙桓卻是稍微鬆了口氣,畢竟這次交鋒,可以算是大獲全勝。
龍德宮只剩下父子兩個人,趙桓深吸口氣,看了眼趙佶,這位太上皇臉色不停變幻,拳頭緊握,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樣。
趙桓卻不怎麼在乎了,他笑道道:「朕還要去垂拱殿,部署抗金事宜。還請太上皇安心榮養,縱然幫不上忙,也別拖後腿。回頭朕會安排專人,照顧太上皇的,吃喝是短不了的!」
撂下這話,趙桓揚長而去,身後的趙佶怒目圓睜!
好逆子!
他想揪回趙桓,終究沒有勇氣,只能把怒火發泄在擺設上面。
噼里啪啦,儘是瓷器珍寶的碎裂之聲,不光是瓷器,還有字畫,青銅器,他最喜歡的珊瑚,奇石,寶玉……沒有一樣能逃脫毒手,就連一支犀角的毛筆都給撅了!
欺天了!
這個逆子太瘋癲了!
搶走權柄,還要軟禁父皇不成?
朕怎麼就瞎了眼睛,把皇位傳給你了?
朕還不如傳給一條狗呢!
沒良心,忤逆不孝的東西!
趙佶氣喘吁吁,瘋狂咒罵……當然了,這些話都是在確定趙桓出了龍德宮大門,他才敢罵得出口的。
新舊交替,權力更迭,就是這麼無情。
他搞內禪,把龍椅寶座讓出去,就已經失了先機,然後又有梁方平潰敗,連金人的面都沒看到,丟人啊!
朝野上下未必覺得趙桓能行,但是趙佶是一定不行!
大勢所趨,今天的早朝必定會有人倒向趙桓,甚至會一發不可收拾,從此自己徹底被邊緣化。
金人還沒來,自己就成了孤家寡人,這個逆子,竟然比金人還狠毒!
到底該怎麼辦?
發泄後的趙佶,癱在一堆破爛裏面,陷入了惶恐……一直過了中午,狗腿子蔡攸再一次來了。
「拜見太上皇!」蔡攸苦兮兮磕頭,看樣子比趙佶還悽慘。
趙佶急忙衝過來,怒道:「到底怎麼樣了?逆……官家幹了什麼?」
蔡攸喘息着道:「太上皇,官家提拔李綱擔任尚書右丞,兼樞密副使,京城防禦使,統管一切抗金事宜。又讓耿南仲接了樞密使,負責糧草輜重,協調各地勤王之師。」
趙佶吸了口氣,這倆人他都不陌生,李綱是主戰派的一面大旗,人盡皆知。至於耿南仲,他是原來的太子詹事,屬於趙桓的親信。
讓這倆人上位,用意不言自明。
「還,還有別的安排嗎?」
「有。」蔡攸咧着嘴哭道:「官家讓臣和宇文粹中分別擔任正副龍德宮使,以後專心伺候太上皇,無故不得輕易離開龍德宮!」
龍德宮使沒什麼,伺候在太上皇身邊,溝通內外,打着趙佶的旗號,簡直不要太爽。可問題是不得離開龍德宮,專心伺候,豈不是成了宦官閹豎嗎?
他可是堂堂蔡相公啊,竟然變成了宦官,太欺負人了!
趙佶更是憋屈,逆子這麼幹,就是要切斷他的耳目,形同囚禁!
「朝中就沒人反對?」趙佶遲疑道,他的親信不少啊,該替他說話。
蔡攸苦兮兮道:「太上皇,有人說了。」
「誰?」
「李綱!」
「什麼?」趙佶眉頭亂挑,開什麼玩笑?一個主戰派旗手,竟然替他鳴不平,自己的那些親信呢?都死絕了?
「李綱怎麼說?」
「他說既然萬眾一心,抗金衛國,上上下下,都要和睦,尤其太上皇,御極二十餘年,宵衣旰食,為國操勞,驟然避居龍德宮,怕是會人心不穩云云。」
趙佶微微哼了一聲,顯然很滿意,卻也有些失落。這才是大臣該說的話,諸如李邦彥、白時中這幫沒用的東西,居然連個敢說話的都沒有,真是讓人鄙夷!
自己都用了一幫什麼玩意!
「那,那官家怎麼說?」趙佶滿懷期待。
蔡攸苦着臉,簡直比死了老爹還難看。
「太上皇,官家說了,他初登大寶,並不熟稔國事,仰賴的無非兩端,一是朝中忠臣良將,二是太上皇的英明睿智。所以他決定白天在垂拱殿聽政,晚上到龍德宮,親自請教政務。」
「什麼!」
趙佶傻了,好狠的逆子,真是一點路不給自己留!
就憑他的表現,怎麼可能會聽自己的建議,分明是把自己給監視起來!
「還有嗎?」
「有,官家說了,太上皇過去或有用人不當之處,但太上皇願意和大宋江山社稷共存亡,絕不辜負趙家祖宗,就算,就算死也要死在開封!」蔡攸都要哭了。
「逆子啊,你不孝!」
趙佶氣得鬍子都立起來了,暴怒,抓狂,很快又惶恐不安起來,這事情壞了。
逆子的手段綿綿不絕,搶走權力,把自己困在龍德宮,還跑來監視,又散佈消息……這是要把自己放在火上烤啊!
他能不能抗金不知道,但是坑爹卻是足夠了。
趙佶痛苦地捂着額頭,思索再三,也是一團亂麻。他無奈扭頭看了看蔡攸,卻發現這傢伙似乎沒有氣餒,眼珠子還在快速轉動,肚子裏的壞水尚算充盈。
「蔡攸,你還有辦法嗎?」
蔡攸繃着腮幫道:「太上皇,官家用心可疑啊,他既然在垂拱殿說太上皇有用人之失,是不是存了歸罪太上皇之意?」
趙佶臉色瞬間變了,他是個老甩鍋俠了,難道逆子更厲害不成?
蔡攸見趙佶生疑,便繼續道:」太上皇,按照現在的局勢,官家打退金人,必定是大功一件,縱然不勝,也可以說太上皇留下了爛攤子難以收拾。甚至可以留太上皇面對金人,然後他帶着朝臣逃跑……至於什麼跟社稷共存亡,臣以為到時候李綱、耿南仲等人一勸,官家勢必會答應的!」
「對!太對了!」
趙佶連連點頭,換成他也會這麼幹的,逆子也是兒子,玩不出花樣的!
「好啊!他敢戲耍父皇,他才是其心可誅!」趙佶猛地盯着蔡攸,問道:「你一定有什麼好辦法,對吧?」
蔡攸用力點頭,「太上皇,事不宜遲,只要說通一個人,讓他幫忙,太上皇就能打破牢籠,高枕無憂!」
「誰?」
「童貫童大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