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飛答應了趙桓之後,復又皺眉道:「官家,臣想知道,要怎麼守衛黃河?莫不是修築營壘,建造城堡?嚴防死守?」
趙桓頓住了,他倒是這麼想的,可看岳飛的神情,顯然不甘心。
「你打算怎麼辦?」趙桓反問。
岳飛道:「黃河入秋之後,水量銳減,到了冬季,還會結冰,實在算不上天險。臣以為要想隔絕金人,屏障開封,要有三重準備!」
趙桓眉頭挑了挑,來了興趣,「說說看。」
岳飛伸手,指着桌上的地圖道:「官家,河北之地雖然不能一下子光復,但是諸如大名府一般的重鎮,卻也不能拱手讓人。應該派遣妥當大臣,屯紮一支兵馬,金人選擇強攻,可以拖延幾個月,金人繞過,就必須分兵,削弱南下的力量。」
趙桓迅速明白了岳飛的意思,說白了就是把大名府變成下一個太原。
這個思路當然是好的,但是想要找到一個忠心耿耿,威望足夠,有不懼生死的重臣,實在是太難了。
但也不是完全沒希望,趙桓只能暫時放在一邊,繼續聽下面的計劃。
「過了大名府之後,在滑州、衛州、相州這一線,最好修建一些堅固堡壘,連成一線,做為開封的北面長城。自古燕趙多猛士,朝廷到底不能完全放棄河北。修建堡壘,招募河北猛士,砥礪訓練出一支強兵,最好能有一萬左右的精騎。這樣一來,金人想要攻克,就困難重重。可一旦避開,騎兵突出,北上襲擾金人後方糧道,不許他們順利南下。」
「到了河南,臣以為應該以陽武、酸棗、胙城、濮陽等地,為屯兵重鎮,積蓄糧草,加固城防。然後將御營兵馬駐紮這一線,再輔以水師船隻,隔斷黃河,隨時出擊。只要金人敢來,經過層層削弱之後,只要過河,就必敗無疑!」
……
聽完岳飛的這套層層抵抗的方略,趙桓忍不住感嘆。
不愧是岳飛,讓他老老實實挨打,是不可能了。
「你的辦法倒是不錯,只是朝廷一時間,能找出這麼多敢戰之兵嗎?分別屯紮各地,金人逐個擊破怎麼辦?到了戰時,各地不能相互馳援,如臂使指,反而彼此掣肘,坐視友軍戰死,又該怎麼辦」
岳飛眉頭緊皺,良久無奈道:「這非是臣能夠左右,請官家見諒!」
趙桓眨眨眼,貌似的確是這樣啊!不能看到了岳飛,就把一切託付給他,說到底,自己才是大宋的天子,縱覽全局,許多事情,還要靠自己才行。
不過毫無疑問,岳飛給了趙桓更大的壓力。
「對了,你匆匆趕來,一定沒吃飯吧!就在朕這裏墊墊飢。」也不管岳飛答應與否,趙桓直接招呼,加了三個菜,又添了一個湯,湊了五樣。
雞、魚、羊、豬,還有青菜蘑菇……一頓飯下來,趙桓吃得比岳飛都香。
這事瞬間就傳開了,弄得人盡皆知,連吳敏和李邦彥兩位相公都眼紅了。
趙桓的摳門,那是人盡皆知的,正月十五,每人一碗元宵,哪怕從金營歸來的趙構,也沒例外。
平時在福寧殿,最長吃的就是羊肉粥,雖說味道不差,可這麼單調的飲食,着實讓人感嘆,大宋的皇帝是真的落魄了。
一飯一菜是標配,有湯有鹹菜,算是過節了。
好傢夥!
直接好傢夥!
岳飛何德何能啊!
竟然受得起四菜一湯的誇張待遇,這是要上天了?
在無數嫉妒的目光中,怨憤最深的就是韓世忠……不出意外,這貨病了,躺在床上,下不來了。
「這就是西軍老行伍的風采?他韓良臣跟朕耍脾氣,對吧?」趙桓氣哼哼道。
劉錡老臉微紅,卻也不敢否認。
「官家,臣以為應該有緣由的。」
「屁!」
趙桓哼道:「身為臣子,給朕玩這手,就是說出花來,還是他有理不成?」
劉錡忙道:「官家,要臣說,韓世忠的確沒理,可法理無外乎人情,官家也該體諒,自從滑州突襲,韓良臣出生入死,身上的大小傷口,幾十處,為了官家,就差流干一腔熱血。時至今日,官家突然對岳飛如此偏愛,韓良臣一時心裏不痛快,人之常情嘛!」
趙桓當然知道老韓的功勞,哪怕有了岳飛,在相當長時間裏,韓良臣都是軍中第一人,誰也取代不了。
可越是這樣,就越讓趙桓生氣。
「朕為什麼厚待岳鵬舉?是因為軍中,朕找不出第二個不愛財的。要構築黃河防線,要修城堡,囤積軍械糧草。朕把這事交給岳飛,朕放心!」
「陽武屯了近百萬石糧食,岳飛守衛陽武期間,沒有私自支取一石糧食。他在黃河岸邊擊殺闍母,繳獲的財物馬匹,也沒有據為己有。朕給岳飛多少錢財物料,他就能給朕干出多少活兒。劉錡,你說,朕把這些東西給韓良臣,以他的德行,還不中飽私囊?」
劉錡咧嘴,無奈苦笑。
「官家,臣以為這也不光是韓良臣的毛病,但總體來說,韓世忠大事無虧,心中始終把陛下,把江山社稷放在前面。」
趙桓哼道:「若非如此,朕早就辦了這個潑皮!」趙桓氣得錘桌子,過了好一會兒,才語氣緩和一些,「劉錡,你說,要怎麼辦才好?」
劉錡察言觀色,笑呵呵道:「官家,這事也容易,臣琢磨着韓良臣有功,官家賜宴,給他送七八個菜,一壺御酒,也就是了。臣敢擔保,他拿到之後,必定來請罪,官家敲打他兩句,也就是了。」
趙桓眉頭微皺,賭氣道:「按你說的辦吧,朕也累了,要休息會兒。」
劉錡出來,轉了一圈,一直到了傍晚,才樂顛顛去見韓世忠。
一見面劉錡就冷笑道:「我說潑韓五,你腦子是不是壞了?整軍的關口,你裝病,給官家難看,你不怕雷霆之怒?」
韓世忠裹着被子,氣咻咻道:「俺就是病了,這麼多年征戰,新傷舊疾,我啊,離死不遠了!」
「別胡說了。」劉錡笑罵道:「你壯得跟老牛似的,有什麼毛病?再說了,你嫉妒誰,也不該嫉妒人家岳鵬舉啊!官家對他好點怎麼了?人家那是拿命換來的,解救陽武,兩次血戰婁室,射殺闍母,全都是以弱旅戰強兵,挺俊秀的人物,都破了相,那是真的玩命了!」
韓世忠聽到這裏,氣呼呼坐起,怒吼道:「他玩命,俺韓世忠就坐享其成了?俺現在還是御營提舉,他岳飛不過是御營統制,跟俺差着老遠。官家這麼對他,以後他還不恃寵而驕,能聽我的調遣嗎?」
劉錡忍不住輕笑,「行了,難怪官家說你一身陋習,還真是一針見血!放心吧,我跟官家說了,讓官家給你賜宴,有七八個菜,還有御酒。你可別鬧了,萬一惹了官家不高興,現在可不是以往了。」
韓世忠眼珠子轉了轉,過了片刻,終於露出了笑容,伸出拳頭,捅了劉錡一下。
「俺就知道,你不會視而不見的,夠朋友!講義氣!」韓世忠把被子扔在一邊,抓着劉錡,大聲嚷嚷道:「真的有御酒?你陪着五哥喝兩杯!」
劉錡自然不會拒絕。
韓世忠來了精神,從床上下來,穿好了衣服,靜靜等待。
果然沒讓他們等候多久,一個內侍送來了一個巨大的食盒,什麼話都沒說,轉身就走了。
韓世忠雖然有些訝異,卻也沒多想。
歡歡喜喜,把食盒抱着,放到了桌上,小心翼翼展開,探頭看去。
只見三層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韓世忠皺眉,連忙打開了第二層,這裏面倒是有東西了,卻不是食物,而是一套素紗的裙衣。
韓世忠懵了,再展開,到了第三層,是一株頭花,下面還有一封信,沒有署名……韓世忠慌忙把信抓過來,展開一看,帶着怒氣的字跡撲面而來。
「朕本以為韓良臣是天下少有的英雄,卻沒想到,爭寵吃醋,遠勝婦人,朕無有酒飯予你,一身女裝,一束頭花,良臣大可花前月下,顧影自憐,且歌且舞,艷絕汴河……」
韓世忠還沒看完,心就拔涼拔涼的。
「劉錡,你到底跟官家說了什麼?你想害死我啊!」韓世忠悽慘怪叫,用力跺腳,轉頭就往外面跑……留下了劉錡,大眼瞪小眼,發生甚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