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衝出了胙城縣衙,悶着頭,就往北邊跑……旁人都看傻了,就算斬殺了闍母,也不用這麼失態啊!
您可是大宋官家,咱要端着點啊!
吳敏在後面追,他一把老骨頭,哪裏追的上趙桓,湊巧李邦彥騎着馬來了,這位李相公一見連忙催馬追趕,總算趕上了趙桓。從戰馬跳下來,手裏捏着韁繩,匆忙道:「官家,有什麼事情,還是讓臣代勞……」
他還沒說完,趙桓瞧見了馬匹,劈手搶過了李邦彥手裏的韁繩,飛身上馬,多了兩條腿,跑得更快了!
岳飛!
當世沒人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可作為一個後世之人,一切的希望,什麼驅逐金人,直搗黃龍,中興大宋……所有的宏圖大志,都壓在了這個人的身上。
雖然趙桓也很清楚,家國天下,不是一個人能扛起來的。
就算是個小小的公司,還要講究團隊合作,更遑論一個國家,指着某一個人,那是絕對行不通的。
其實趙桓也早就知道這點,他任用李綱,挽留保守派,努力調和朝堂關係,小心翼翼維持平衡。
不求每個人多出色,只求都能盡職盡責,至少不添亂,就會好很多的。
事實上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這個不怎麼出眾的團隊。
可問題是知道歸知道,即將見到的人可是岳飛啊!
粉絲見偶像,可以允許暫時的失態!
更何況岳飛擊殺闍母,攜着大功,以拯救者的姿態,出現在趙桓的世界裏,這種興奮,激動,狂喜……完全是沒法形容的。
哪怕是上輩子結婚入洞房,都沒有這麼激動過!
趙桓從胙城出來,一口氣跑了七八里,迎着寒風前進,漸漸的,趙桓突然意識到了問題。
貌似不該興奮地這麼早。
闍母死了,金人受到了重創。
萬一宗望惱羞成怒怎麼辦?
婁室還虎視眈眈,會不會趁機殺過來?
還沒有擺脫危險,沒到可以欣喜慶祝的地步,還應該先想辦法,徹底打退金人才是。
意識到了這件事才是更重要的,趙桓已經跑出了十里。
很尷尬,老臉有點發燒。
趙桓只得壓下心中的激動,努力保持鎮定,繃着一張撲克臉,返回了胙城。
進城之後,他果斷下令,讓姚古率領人馬北上,沿河部署,同時讓韓世忠率領一千靜塞鐵騎,加上一萬五千步卒,向酸棗方向進發,並且下旨,要求陽武、原武等地,以及汴水沿岸,戒備起來,小心婁室襲擊。
剛剛還天塌一般的宋軍,在得知闍母被擊殺之後,全都為之一振。
這可是金國宗室大將,自從去年開始,就勢如破竹,橫衝直撞的瘟神啊!
他居然死在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手裏。
不管是西軍,還是御營,全都受到了強烈震動。
甚至連韓世忠都目瞪口呆,傻了好半天,在聽說趙桓跑出城北十里之後,更是心裏冒酸水。
自從他跟趙桓在大獄見面之後,不管什麼時候,這位天子還都能穩住。
到目前為止,唯一一次嚴重的失態,竟然發生在了岳飛身上。莫非是這小子有希望取代自己御營第一人的身份?成為天子最寵愛的將領?
這怎麼行!
俺潑韓五不答應!
在覺察出地位受到撼動之後,韓世忠氣沖斗牛,立刻帶兵出發,準備跟婁室決戰,
他要擰下婁室的腦袋,向趙桓證明,誰才是大宋軍中第一人。
韓世忠殺氣騰騰出發,可經過了一天多的探查尋找,只找到了一座廢棄的軍營,在營門口,還有一塊木牌,上面只有四個字「老子還來」。
韓世忠瞪着牛眼,片刻之後,破口大罵!
「完顏婁室,不敢來你是大傢伙的孫子!俺韓世忠對天發誓,一定要宰了你!你給我聽着,什麼狗屁大金第一神將,你在老子眼裏,屁都不是!!」
韓世忠跳着腳,罵了一刻鐘,卻也只能帶着木牌,回去復命。
婁室也退走了,宗望居然也沒有反應,這一戰到底是結束了,趙桓既驚又險,渡過了最危急的時刻。
說句實話,他贏得真是太勉強了。
完顏宗望的表現,有負他往日的名聲。
「斡離不,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渡河之後的婁室,在兩千合扎猛安的護衛下,前來見宗望。
宗望獨自坐在帳篷里,他沒有說話,只是昂起頭,示意婁室看他的眼睛。
婁室眉頭微皺,隨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片刻之後,才穩住了情緒。在完顏宗望的右眼底,有一片暗色,在周圍則是深深的血絲,蛛網般,遍佈大半個眼珠。
「斡離不,你病了?」
宗望無奈輕嘆,「就在臨戰的那一天,我特別疲憊,渾身無力,腦袋空白,喝了兩杯蜜水。恰逢韓世忠領兵攻擊大營,我準備上馬迎戰,結果眼睛突然出血,看不清楚東西……」宗望的拳頭握得發出脆響!
他曾經距離擒殺大宋皇帝,只有一步之遙,結果突然出現的眼疾,讓他根本沒法親自指揮戰鬥。
素來宗望都是身先士卒,沖在最前面。
他沒法出戰,整個戰力削減三成以上。
韓世忠能攻克金營,真的有僥倖的成分。
一貫耐苦戰的金人,在失敗之後,立刻退走,也跟宗望的眼疾有關係,闍母會留下來斷後,還是因為宗望,也因此丟了性命!
「斡離不,你,你的眼睛……莫非是有邪祟?要不要請人施法?」
宗望苦笑着擺手,「婁室,我已經讓軍中燕山府的名醫看過了,他們說我這是消渴之症,傷損了眼睛。」
「消渴之症!」婁室一驚,「斡離不,這病怕是不輕啊?」
宗望無奈嘆口氣,「父皇晚年的時候,就有這個毛病的。」
婁室愕然,沉吟半晌,才無奈道:「難不成我們看不到大金君臨天下嗎?」
宗望搖頭,「婁室,我仔細問過,只要不喝蜜水,多吃梨,渴了就吃,會好起來的。」嘴上這麼說,可宗望卻也沒有十足把握。
「婁室,你跟我說實話,為什麼我要三個萬戶,粘罕只派了你過來?」宗望用充血的目光,怒視着完顏婁室。
良久,婁室輕嘆道:「斡離不,難道我一個人來還不夠嗎?」
宗望無奈輕笑,「婁室,你打仗的本事,我是服氣的。可你想過沒有,如果有三個萬戶,就不是殺种師中那麼簡單了。我們這些人,誠然不及幾年前了,可我們只要同心同德,還能橫行天下,不看到大宋滅國,我不甘心啊!」
婁室沉着臉,他不是大金宗室,論起關係,跟粘罕更近,也屬於大金西路軍……但是他也不能否認,自從滅亡遼國,阿骨打駕崩之後,金國的氣氛就開始變化。
過去大傢伙也有爭論,甚至拳腳相加,都是平常,但是鬧過之後,又會變成一家人共同作戰,一心一意。
可現在算計的痕跡越來越明顯,這讓婁室非常不舒服。
「斡離不,下次不會了。」婁室沉聲道。
宗望臉上露出了笑容,「我信你!不能滅宋,我不會閉眼的!」
婁室思忖之後,同樣用力頷首!
下次!
下次一定!
目光回到趙桓身上,在確定暫時解除危機之後,趙桓心情大好,他已經取得了開封格勒保衛戰的勝利,金人鐵蹄橫衝直撞,勢如破竹的時代過去了,接下來只要再打一兩場大戰,消耗金人的有生力量。
然後就是大宋反攻,十次規模宏大的趙桓打擊,最終把旗幟插在黃龍府的城頭,勝利大閱兵……完美!
多美好的憧憬,可是回到現實,卻沒有這麼輕鬆了。
种師中的屍體終於被找到,並且送到了胙城。
在他的身上,光是弓箭就有十幾支,身體和馬蜂窩相仿,一隻眼睛都沒了,胸膛的骨頭斷裂,內臟所剩無幾……
种師道征戰了幾十年,多慘的死法,他都見過,可是面對兄弟的屍體,還是老淚橫流,哭昏了過去。
慘!
太慘了!
种師中戰鬥到了鮮血流干,從僅存的一隻眼睛裏,仿佛還能看到臨死之前的滔天怒火和不甘,他冤枉!
趙桓臉色鐵青,只看了一眼种師中的屍體,就立刻返回縣衙大堂,衝着身邊的劉晏道:「去,把趙哲給朕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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