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盟之後的趙桓,心滿意足,從橫山返回,去的時候,他帶着李若水陳東等人,現在都留在了陝西。但是趙桓身邊又多了好幾個人,有御營司參贊軍務曲端,西夏降臣仁多保忠,還有徐徽言和孫昂。
歷史上他們曾經在府州淪陷之後,死守晉寧軍,面對摺可求的勸降,凜然大義,壯烈殉國……而在如今的時空,卻被趙桓召回,跟隨在身邊,一起商討對付金國的大計。
到目前為止,趙桓身邊的班子已經相對可靠了。
文的方面,有呂頤浩,武的方面有曲端等人,再加上一個老狐狸外國友人仁多保忠,只要能兼聽則明,大致上不會出現失誤。
「官家,冊立耶律大石這一招果然厲害。」徐徽言感嘆道:「根據西夏送來的消息,耶律奴哥率領數百騎兵,奔逃可敦城,另外還有許多契丹舊部,或是幾十人,或是上百人,從雲內州等地跑去投奔耶律大石,數量已經有兩三千人。按照這個情形下去,怕是人都要跑光了!」
曲端翻了翻白眼,毫不留情道:「徐大狀元,你未免也把金人想得太簡單了吧?我要是耶律大石,現在就應該小心翼翼,鬼知道耶律奴哥是什麼心思?萬一是粘罕派過去的呢?」
徐徽言是正兒八經的武狀元,學歷上絕對傲視曲端太多,他黑着臉,長嘆一聲,「我心純粹,不及曲兄!」
「你!」曲端氣炸了,你丫的敢罵我心黑,我再黑,能有官家黑嗎?
可憐的鐵象啊,都瘦了一大圈了,毛也雜了,腦袋也低下了,看着心疼啊!曲端切齒咬牙,「老徐,你敢說粘罕不會用毒計?眼下耶律大石驟然得意,迫切需要擴大力量,便是李乾順送去的那些人,裏面又有多少西夏的人?雜七雜八的東西,胡亂收攏,我真怕要不了多久,耶律大石就會瓦解冰消!」
徐徽言還真皺眉頭了,「這麼說,耶律大石那邊,還真不能樂觀,要不要派個人過去?」
他們倆說着,仁多保忠嘿嘿一笑,「你們二位就別操心了,官家已經派小秦學士去了。」
小秦學士?
秦檜!
怪不得沒見到他呢!
官家真捨得用人啊!
趙桓黑着臉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朕和李乾順耶律大石,同拜黃帝,以華夏自居,又怎麼能失去華夏文明傳承呢!我讓秦學士帶着三教經典,前去講學,弘揚文明去了。」
眾人一聽,全都露出「不愧是你」的表情,能把摻沙子說得這麼理直氣壯,也是沒誰了!
「你們這幫東西,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根本不是朕想染指大遼的勢力,而是朕不派人去宣揚華夏文明,自有西域那邊的教化穿過來。到時候語言,風俗,宗教,全都要改變。對大石而言,不是要不要的問題,而是兩種文明選一個的問題。他都考過遼國進士,入了翰林院,會選什麼,難道不是一目了然嗎?」
這番道理說出,立刻引來群臣膜拜嘆服,唯獨仁多保忠一臉奸笑,如果沒有那五十名仁多部族人混入契丹遺民,去投靠耶律大石,老頭子也會相信官家的話……
閒聊了一陣,呂頤浩終於做了總結,「官家,耶律大石這步棋已經起了作用,金國方面受到了衝擊,日後還會有更大的效果,毋庸置疑。只不過還需要時間,讓耶律大石整頓內部勢力,積蓄力量。眼下三國聯盟最主要的作用,還是給我們提供金人的軍情,還有可以得到一些戰馬補充。」
曲端呵呵道:「呂龍圖!這還不夠啊?要不是有這個聯盟,怎麼會知道耶律奴哥的動向?怎麼會清楚耶律余睹為啥突然南下?還有,過去群牧監是怎麼做事的?捨不得餵精料,戰馬養的和驢差不多,然後索性就把馬和驢湊在了一起,弄了一大堆騾子,大宋的馬政,都是你們這些文官害的。現在結盟之後,一次就從西夏買了三千匹良馬,這是多大的成就!」
頓了頓,曲端又道:「當然了,我在西夏境內,才繳獲了兩萬匹戰馬,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呂頤浩繃着臉,任由曲端吹噓,老夫多跟你說一個字,就算我輸!
曲端見沒有捧哏,只能訕訕閉嘴。呂頤浩繼續道:「不管怎麼說,西北算是安穩下來,不但不用分兵,還能得到助力,官家之功,無與倫比。」老呂笑着誇了趙桓兩句,隨後就凝重道:「現在看來,金兵入寇的方向,只剩下河東、河北,還有京東了,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河東河北,按照臣的估算,金人總兵力絕對會在十五萬以上。而且很可能從秋天一直打到明年春天,又是一個難捱的關頭!」
趙桓頷首,「朕也是這麼看的,耶律余睹的南下還不足為慮,但是隨着進入七月份(農曆),天氣越來越涼,金人大舉南下的時機,就在眼前了。他們養精蓄銳數月,加之對佔領地區的搜刮,無論財富還是軍力,都是最強的。按照朕的估計,在前期我們還會損失不少疆土,甚至一些主要城池都會丟失。當然了,金人也不會傻到一直平推,那樣的話,就算給他們一個冬天,也打不了幾座城池。」
趙桓總結道:「我們的戰術還是防禦重點,疲勞金兵,擇機決戰。打一個防守反擊,只要穩住局面,就算勝利。可以接受丟失疆土,但是必須重創金兵,爭取多殲敵,儘快拉平雙方的實力對比,促使整個戰局進入相持階段。」
這一番總結,很快得到了眾人的認同,尤其是仁多保忠,他十分感慨,滿以為按照趙桓的性子,會嚷嚷着寸土不失,要跟金兵立刻決戰呢!
卻沒有料到,在制定總體戰術的時候,這位官家居然如此謹慎,甚至有些保守。
但是不得不承認,這種安排是最穩妥,也最符合大宋的特性。
那大宋的特性是什麼呢?
在國家的層面上,計算大宋的力量,是非常恐怖的……類似計算綜合國力的方法,大宋的人口大幾千萬,甚至有人預估過億,幾十倍於周邊國家,財力豐厚,經濟繁榮,教化大興,識字率也高的嚇人,即便從大宋最不佔優勢的領土來看,也絕對算不上一個小國。
這是大宋強的地方,可問題是大宋明明紙面數字這麼好看,為什麼不能碾壓周圍國家,還屢屢挨打,甚至要雙手奉上歲幣,祈求和平呢?
這就涉及到了另外一個層面,在政權層面,大宋是個不折不扣的弱國!
大宋是怎麼來的?
趙匡胤陳橋兵變,接收了後周的遺產,吞併了割據的小國,重新完成中原腹地的統一……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大宋這種立國方式,跟西晉很像,都是篡位之後,統一南方,在既有的基礎上,建立政權。
偏偏這兩個朝代又是歷代中相對非常窩囊的兩個,這裏面有沒有關係呢?
貌似還真有!
咱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就仿佛印度,他們是靠哭着跪着,撒潑打滾,帶嚶爸爸,快點可憐可憐兒子吧,再不讓我獨立,我就自殺了……
這樣求來的國家,天生就帶着前朝的積弊,立國之後,根本沒法大刀闊斧,萬象更新,自然是老牛慢車,越走越拉胯。
就拿最根本的土地問題來說,不管是漢唐,還是後面的大明,在開國之初,都進行了徹底的洗牌,隨後更是抑制兼併,維護小農的基本盤。
可大宋不行啊,因為是篡權的,承襲了後周的全盤體系,後周確定的土地制度,能動嗎?
不能動啊!
一旦動了,保證有人再來一次黃袍加身,再推出一個新的天子。
正因為如此,大宋奉行不抑兼併的國策,也就順理成章了。
那麼問題又來了,既然沒有徹底萬象更新,國家的動員力從哪裏來?憑什麼讓老百姓無條件支持你?
沒法動員出足夠的力量,面對周邊國家,處境艱難,被動挨打,也就順理成章了。
沒有經歷過屍山血海,沒有付出慘重的代價,結果自然是唯唯諾諾,處處受制於人,這世上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即便有,請記住免費最貴!
國家層面上,大宋是富庶的,是強大的;在政權層面,大宋是弱小的,是遠不如漢唐和大明。
這也就解釋清楚了大宋的困境。
話又說回來,趙桓在幹什麼呢?
無論是授田,還是邸報,又或者整軍,他都想做一件事,把趙宋立國欠的老賬還上……說句實在話,金人真的不算什麼。
相比起其他的遊牧民族,他們並沒有到離譜的程度,至少匈奴無論從人口數量,土地面積,還是兵力上,都遠勝大金……只要能把大宋的國力釋放出來,碾壓金國,並不是問題。
先定守勢,再圖進取,對外用兵,對內改革,兩件事並行不悖,就是趙桓要做的。
從目前看,對外貌似還馬馬虎虎,對內卻有點推行艱難了……在趙桓離京的這段時間裏,李綱按照趙桓的意思,推行了授田,也囤積了糧草和軍械,只不過軍糧只有一百二十萬石,距離趙桓目標的二百萬石,還差了八十萬石,其餘方面,也都很難讓人滿意。
偏偏這時候,趙桓已經動身返回,官家就要回來了。
必須有個結論!
就在中元節前的政事堂會議上,浪子宰相李邦彥拄着拐杖出現了,在他身後還跟着吳敏,以及一直養病的白時中,還有高俅。
這四大奸臣的組合,讓人下意識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難不成又要搞事情嗎?
果不其然,李邦彥朗聲道:「我這裏有一份名單,是按照各地的情形,編撰的富戶人員,一共分成四等,總計有一萬多戶。我提議政事堂立刻依照財富多少,依次徵稅,財產越多,收的越多,務必在秋糧入庫之前,徵收完畢,供應軍需!」
吳敏也跟着道:「沒錯,最上等富戶,每年繳納三萬緡,而後依次是一萬緡,三千緡,五百緡……扣除消耗,我們預估過了,大約能給朝廷增加五百萬緡歲入,諸公好好議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