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高照,燈花嗶啵。
與大堂那邊的歡宴熱鬧場面相對應的,是婚房這兒略顯清冷的環境了。
雖然此時房中不止楊輕綃一人,還有五六名丫鬟僕婦伺候着,但大家都沒怎麼說話,只規規矩矩地守在一旁,等候着新郎到來。
而依舊蒙了喜帕坐在床頭的楊輕綃,這時也顯得要比任何時候都更文靜,身子坐得端端正正,雙手輕放膝頭,卻是連頭部都不曾動過一下。
可事實上,她的心卻早隨着外頭不斷傳來的鬨笑聲而起伏不停了。可以說,打從上了轎子出門那一刻開始,她的心就沒有片刻安寧,既有雀躍,又有忐忑,更有羞澀,具體是什麼滋味兒,一時卻又難以形容。
雖然和李凌早已兩情相悅,但真到了這時候,想着自己將和李郎成為真正的夫妻,楊輕綃還是難免有着太多不一樣的心思和想法,既期待着他能趕緊到來,又期盼着李凌能遲些過來,種種矛盾的情緒,讓她都不知該怎麼想才好了。
幸虧有紅帕蒙在臉上,要不然此刻在周圍人看來,新娘的臉上表情可太豐富了……
正當這時,新房的門卻被人輕輕推開,大家本以為是新郎來了,個個都堆起笑容,打起精神想要說話,但隨即就聽到前頭還在觥籌交錯,熱鬧無比呢,完全不像是婚宴已然結束的樣子。
就這一錯愕間,一張小臉就從推開的門縫裏快速探了進來,滿滿的都是緊張和擔心:「嫂子,漕幫的人正拉着哥哥灌酒呢,你可得想法幫幫他啊,不然他都快要醉倒了。」
卻是月兒,在發現前邊婚宴上的情況後,為自己兄長感到擔心,又找不到其他辦法,居然就自作主張地跑到嫂子這邊求救來了。
其他人都笑了,這在婚宴場上是很常見的事情,就算是再尊貴的新郎,在這等沒大沒小的酒宴上也會被人揪住了不放。這也是為了熱鬧嘛,也就這個小丫頭不懂事才會為兄長抱不平。
但還沒等有人上前勸說月兒離開呢,一旁本就坐立不安的楊輕綃頓時按捺不住了:「怎麼會這樣,這要醉倒了可怎麼好?翠兒……」
她的貼身丫鬟翠兒這回也陪嫁了過來,一見小姐叫到自己,忙答應一聲:「小姐你說。」
「你這就趕緊過去找我哥,讓他幫幫李郎,那些人怎麼能這樣的……」楊輕綃說着還跺了下腳,顯然是真箇急了。
本還想說這都是小事的眾僕婦們,此刻便都忍住了沒有開腔。規矩是規矩,可人家夫妻身份不一般啊,所以自己等還是裝什麼都不知道吧。
翠兒自然也不懂其中規矩和講究,既然是小姐吩咐的,她自然不敢怠慢,忙答應一聲,一提裙擺,便匆匆往外而去。還等在門口的月兒一見,趕緊跟了上去:「我帶你去……」
有自家妹妹特意派人前來說項,再考慮到自己妹夫的身體情況,本來只作壁上觀,看着手下兄弟猛灌李凌酒的楊輕侯終於還是出了面。
幫主這一勸說,其他人自然不好再糾纏李凌,於是在把新郎灌了個七八分醉後,這些粗人武夫終於是放過了他。
而因為李凌已經連走路都跌跌撞撞了,其他那些賓客自然也不好再勸酒,往往他一到跟前,眾賓客就紛紛主動自己喝酒,道一句恭喜就放他到下一桌去。
於是,到了三更左右,李凌總算是把所有到來的客人都給招呼了一遍,然後才在李莫雲他們的攙扶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往後頭的婚房。
當來到紅彤彤,靜悄悄的婚房前時,李凌甚至連自己的身體都控制不好,居然砰一下就撞在了門上,倒是把門給撞了開來,嚇了裏頭眾人一跳。
不過在看到醉醺醺的新郎踉蹌着進來後,眾人又都是一陣輕笑,躬身行禮,說了一套吉祥話。李凌這時連腦子都有些混沌,只能是呵呵笑着,擺擺手讓她們都離開,然後打着酒嗝,慢慢靠近還端坐在那兒的,自己的新娘。
「輕綃,你終於……嗝兒……終於真正成為我的妻子了。我好高興啊……」李凌噴着酒氣,來到楊輕綃跟前,也沒用旁邊桌上的杆子,直接拿手就去掀喜帕。不過因為酒醉的關係,第一下卻摸了個空,直到再往前一探,才唰的一下把喜帕給扯了下來。
那些丫鬟僕婦一看,又是一陣嬉笑,然後就趕緊退出門去,把屋子留給了這對新人。
楊輕綃這時的臉紅得都能跟周圍的蠟燭相比了,頭更是低垂着,不敢與李凌對視,只輕輕回了一句:「我也,我也很是歡喜。」
「我就……我就知道,咱們這叫兩情相悅,現在終於能成為夫妻,自然是人人歡喜了。一個人是你,一個人,是我……」語無倫次的李凌說着已坐到了妻子身旁,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一隻手,輕輕撫摸着,「輕綃我答應你,我這輩子都會好好待你的……」
楊輕綃的臉更紅,但還是輕輕點頭,應了一聲:「我知道,我相信。李郎,我們,我們先把合卺酒給喝了吧……」雖然羞澀,但該走的流程總是要走的,而她看得出來,自己郎君已經醉得要把這些東西都給忘了。
只是話出口後,李凌這邊卻是一陣沉默,這讓楊輕綃有些奇怪,又等了片刻,卻聽到了一陣鼾聲從邊上起來,她趕緊扭頭,這才發現李凌居然靠着自己,睡了過去。
這讓楊輕綃是又好氣又好笑,同時又有些心疼,顯然自己郎君這是疲憊和醉酒之後撐不住了。但是,今日的新婚良宵總不能真讓他就這麼睡過去吧,於是只能用力推了推他:「李郎,快醒醒,我們還沒喝合卺酒,還沒有,沒有洞房呢。」
直推了好幾下,李凌才緩緩醒來,半晌,才哦了一聲:「對,合卺酒……」說着吃力地起身,跌撞過去,把那兩片裝了酒的水瓢給取了來,然後兩人交手而飲,把同房前的最後一道程序也給走完了。
等這一杯酒喝下,李凌的神志反倒是又清醒了一些,看着面前的新娘,不覺有些痴了:「輕綃,你今日好美……」這句讚美的話讓楊輕綃一陣羞喜,輕輕嗯了聲:「那我們就,就快些歇着吧,你這一天奔波喝酒的也一定很睏乏了吧?」
「對對,我們該安歇了。」李凌有些茫然地應了聲,然後才想起什麼,又一次轉頭,跑去把只是虛掩的房門閂上,然後才回到床前,一邊寬解着自己複雜的新郎袍服,一邊說道,「輕綃,從今日開始,你就是我的妻子了,咱們一塊兒睡吧……」
楊輕綃的身子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該來的還是來了。她也沒有逃避的意思,只是看看屋子裏十多處燈燭,提議道:「那你把蠟燭都滅了……」
「好……」李凌從善如流,再次回身,一一吹熄了各處的蠟燭,直到最後床前桌上的龍鳳紅燭,卻有些猶豫。
「也吹熄了它……」
見楊輕綃這麼說,李凌也沒再猶豫,呼一下把這最後一點光亮也給吹熄了,然後摸黑往床邊而來。
「哎呀……」卻不料這一下本就腳下不穩的他正好被輕綃的腿勾住,身子當即往前倒去,然後壓着自己的新婚妻子,直愣愣地倒在了床榻之上。
「哎呀,你好重,快走開些,我們還都穿着喜服呢。」
「哦,可這得怪你啊,不然我也不會黑咕隆咚地被勾倒了。哎呀,這衣服好麻煩,之前是怎麼穿上的,脫都脫不下來。」
「我的也是,里里外外的好幾件呢……」
「要不我幫你脫,你幫我脫吧,這樣可能還容易些。」
「是嗎?」
「當然了,試試……」
「你的手摸哪兒了……」
「這不幫你脫衣服呢,看,去掉了吧……」
「哎呀,你做什麼,你過去點。」
「不成,我就要靠着你,來乖,手抬一下」
……
黑暗裏,兩人的話語越來越少,呼吸卻是越來越沉,各種衣服都被丟到了床下,兩個人的身體一開始的疏離而變得靠攏,最後一起滾進了被子中,一而二,二而一……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間的糾纏才終於停歇下來,只有呼哧的喘息還在繼續,然後兩個人影又慢慢靠攏,依偎在了一起。
「輕綃,今日我來接你時樓下的棋局……」
「嗯,你也還記得當初我們第一次相遇時的情形吧?」
「是啊,當時你非拉了我下棋,我都不會的。好在我聰明,倒是教會了你一樣更簡單的棋藝。」
「呵呵,這個棋還挺有趣兒的,我還和翠兒她們下了呢,她們也是一學就會。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這個嘛,以後再告訴你。」
兩人的話再度減少,終於,徹底地沉睡過去。
夜還長,人生也還長。
這一對有情人,在經歷了諸多事情後,終成眷屬。
無論今後將遇到什麼樣的波折,他們也必然攜手同行,再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