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的心裏面很清楚,這就是一些傳統的手段。
當年海瑞巡撫應天的時候,他們就是用了這個辦法把海瑞逼走的。事情過了這麼多年,他們還是沒有一點長進。
接下來的兩天,京城中還是很太平,不過彈劾海瑞的奏疏也更多了。不但多了起來,而且言語也激烈了不少。
內閣中。
申時行看着手中的奏疏,直接站起來走向張居正,將奏疏放在了張居正的面前說道:「閣老,看看這份奏疏吧。」
張居正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後就把奏疏拿過來看了一眼,臉色有些難看的抬起頭看着申時行問道:「你怎麼看?」
這是一份彈劾奏疏,彈劾的不光是海瑞,還有他們幾個閣老。
奏疏說的明白,海瑞是一個以直邀名的人,在山東做的事情根本就是沽名釣譽,打着為百姓好的旗號傳揚自己的名聲。
內閣的幾位閣老識人不明、辦事不利,使得原本的清查土地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這雖然不是與民爭利,卻是盤剝民財,只不過方式不一樣而已。
這份奏疏的言辭非常不客氣。
申時行嘆了一口氣說道:「山東的事情傳開以後,怕是有些人坐不住了。如果這件事情不處理,接下來的清查土地怕是難了。」
張居正眼睛微眯,臉色有些古怪,不知道在想什麼。
沉默了片刻,張居正這才說道:「那你覺得我們該怎麼辦?向陛下請求把海瑞撤回來?你覺得可能嗎?」
申時行頓時就沉默了,最後只能輕輕地搖頭。
他覺得不可能,因為海瑞的身邊不是沒有陛下的人。
無論是東廠的人,還是司禮監的人,海瑞的身邊都有。陛下甚至還把俞大猷派了過去。
山東的事情,你說陛下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陛下一定知道的非常清楚,甚至海瑞身邊發生的事情比自己這些人知道的還要清楚。
在這樣的情況下,想騙陛下是不可能的。
山東發生的一些事,有幾件能擺在枱面上說?
是孔家的事情能擺到枱面上說?還是趙賢他們幹的事能擺到枱面上說?
真以為陛下不說就是不知道嗎?
這樣翻騰起來,不一定結果怎麼樣。
陛下現在年輕,看到山東那些事,肯定憤恨的不行。現在沒有翻臉,張居正都覺得陛下城府很深,你們還鬧騰?嫌死得不夠快嗎?
「陛下現在怕是很高興啊。」良久之後,申時行幽幽的說道。
張居正沒說話,認同了申時行的觀點。
自己那位學生恐怕真的很高興。即便陛下想不明白,高拱也能把事情講明白。
「那這個怎麼辦?」申時行指了指奏疏問道。
「跳樑小丑而已。」張居正無所謂的擺手說道:「隨他們去鬧騰,看看他們能鬧騰到什麼程度。」
「我們不管嗎?」申時行為有些遲疑着說道:「陛下那邊……」
在申時行看來,這是一個站隊和選擇的問題。
如果這個時候你不表示支持陛下,陛下可能就會把你當成牆頭草。如果真的被陛下當成了牆頭草,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忽然響起了腳步聲。
隨後,一隊人走了進來。
為首的人是陳矩,在他的身後還跟着好幾個太監。這些人不是空着手的,而是抬了兩個箱子進來。
這箱子看起來都不小,四個人抬一個箱子顯得有些吃力。
看來裏面的東西很重,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了過來。
張居正來到陳矩面前問道:「陳公公,這是?」
陳矩笑了笑說道:「這是山東那邊剛剛送過來的,牽扯到了孔家的一些案子。這部分是海瑞海大人查出來的,還有一部分在山東巡撫趙賢那。那一部分是山東各級的官員查出來的。這部分是先到的,那部分要晚一些。」
「這裏面是堂審記錄和案子的卷宗。陛下讓咱家送過來。就是希望張閣老能夠安排一些人好好的覆核一番,不要鬧出什麼冤假錯案。」
聞言,整個內閣的人都是一驚。
申時行看着眼前的大箱子,神情十分複雜。
這些東西可不是普通的案卷和卷宗,這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如果這些事情傳出去或者鬧騰起來,孔家就麻煩了。
這事原本應該是刑部乾的,顯然陛下覺得刑部幹不了也干不好,才送到了內閣;或者說,是陛下在敲打內閣。
申時行看向張居正,想看看他的反應。只不過,申時行失望了。
張居正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變化,微微一笑,對着陳矩拱手道:「有勞公公了。陛下還有其他的旨意嗎?」
陳矩搖了搖頭笑道:「沒有了。東西已經送到了,如果閣老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咱家就先回去了。」
「陳公公請。」張居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等到陳矩離開,申時行緩緩的說道:「事情怕是不好辦了。陛下這是下了心思要收拾孔家。」
張居正一點都不意外,他和皇帝有默契,孔家被收拾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沒想到手段會這麼激烈。
張居正不禁想到了海瑞。
他這個小身板扛得住嗎?
不過,這也不是自己要考慮的事情。
擺了擺手,張居正說道:「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吧。抽調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三法司一起負責,就由你來主持。」
申時行目瞪口呆的看着張居正。
我剛剛還在看熱鬧,怎麼就被拉進這個大坑裏了?
不過看着張居正的臉,申時行也知道這件事情推辭不得,苦笑着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說道:「知道了,我回頭就去調人手。」
張居正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認認真真的囑咐道:「不要動什麼心思,盯着手下的人。所有的事情都要實事求是。」
「你放心,我明白。」申時行臉色嚴肅的點頭說道:「這件事情牽扯太大,盯着的人太多。誰要是敢弄虛作假……」
說到這裏,申時行冷哼了一聲,沒有再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