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洪州越來越亂了。
隨着陳禮的慘死,意味着整個事態的發展已徹底脫離章炎的掌控,洪州再也不是他一個文官想通過溫和手段控制就可以控制住的了。
雷有終選擇了率軍親自坐鎮街頭鎮壓,凡任何出現在街上的百姓,都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
格殺勿論!
數萬具的屍體曝於陽光之下,本是繁華如繪卷的洪州城就這般轉瞬間變成了一座鬼城。
可數萬條人命非但沒有嚇住本該膽小如鼠的百姓,反而使得洪州變得更加恐怖起來。
一隊巡夜的士兵走在街上突然就會遭受到襲擊,等到趕來的援軍抵達時,唯一能看到的,僅僅只剩下殘破不堪的屍體。
而這些朝廷官兵的甲冑、兵器全部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個發現讓雷有終大驚失色。
「洪州的亂民開始用這種辦法來武裝自己了,當他們穿上甲冑、拿起武器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不是百姓,而是亂軍、反賊!」
雷有終又氣又慌,可還沒等到他想出對策來、沒等到朝廷的回覆時,接二連三的軍情送到了他的案首。
三天,短短三天的時間,一共有近三千名士卒被襲殺,或死在街道、或死於巷尾。
無一例外的就是,這些將士死亡之後,都會被扒去甲冑、拿走武器,最後孤零單薄的身子被亂刃砍成肉泥。
「洪州的百姓,已經將朝廷視為殺父、**的仇人了,自此,朝廷徹底失去了洪州,也徹底失去了民心。」章炎呵呵冷笑一聲,突然引劍於頸:「我還有臉面苟存於世,百姓受如此恥辱,朝廷受如此損失,皆吾瞎了眼,提拔了那駱永勝啊,哈哈哈哈。」
說罷引劍自刎,陳屍於雷有終面前。
這邊還兀自氣惱的雷有終傻了眼,看看地上章炎的屍體再看看府外處處喊殺聲的洪州城,整個人瞬間宛如行屍走肉一般,茫然起來。
前些日子都還好好的呢,怎麼一瞬間,這麼多人都死了,到處都在殺人、到處都是屍體內。
「雷帥!」
這個時候陸曉光一身鮮血的走了進來,紅着眼道:「兄弟們死的越來越多,洪州全城都是亂民、匪軍,咱們不能在這麼束手待斃收着力打了,屠城吧!」
屠城!
雷有終茫然的抬起頭,看看陸曉光沒說話。
說什麼呢,都到這一步了,還能說什麼呢?
說皇帝的聖旨還沒到,還是說軍令如山這些屁話?
見雷有終遲遲沒有反應,陸曉光惱急,一跺腳也懶得再去管雷有終,轉身走出,厲喝道:「傳令全軍,屠城!」
世間最大的恐怖在這一刻到來了。
當屠城的命令下達的那一瞬間,就意味着南昌的百姓都將成為鄧三、環兒。
這件事到底是誰對、誰錯呢?
駱永勝一定是錯的,因為就是他親手炮製出來的這個導火索,是因為他想造反,想當皇帝,所以駱永勝是錯的。
那朝廷是對的嗎?
不,很顯然朝廷也是錯的。
趙恆、寇凖他們都知道駱永勝或者說大楚的制統明明對百姓更好,可他們不願意用,他們為了自己的虛名、為了穩固自己的皇位,寧可着殺光洪州上下也不願意退一步。
兩方沒有誰是對的,都是錯的,都是為了權力不肯鬆手的欲望野獸。
而百姓,就是夾在兩頭野獸中間的食糧。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這天底下最苦的,永遠都是老百姓。
趙恆這些統治階級,駱永勝這種野心黨全都忘了,他們根上也是老百姓,可當他們看到權力的時候就紅了眼、失去了理智,做出了最最錯誤卻又實際上是所謂『對』的事。
不是喜歡說屁股坐在哪裏就要為哪個階級搖旗助威嗎,那麼現實發生的時候,是不是發現這些人很黑暗、很殘暴、很變態!
事實證明,能讓百姓真正過上好日子的,只有理想派和願意為理想捨棄自己生命的偉大人物,像駱永勝、趙恆這種現實派是不可能給百姓帶來好日子的,他們只會給百姓帶去苦難和折磨。
若是趙恆和駱永勝有機會碰到另一個時空的朱允炆,不知道會不會笑話後者,但料想也會不屑一顧。
屁股歪啦。
都做皇帝了,還惦記老百姓過的怎麼樣,腦子真是有病。
洪州的殺戮開始了,連帶下,江州、贛州、吉州、撫州、筠州也開始陸續爆發了征地衝突,這些地方駐守的朝廷官兵一看洪州都開始動手屠城,他們還哪裏願意束手挨打認殺,索性也就舉起了屠刀。
當殺戮不可阻止的時候,時間的一切罪孽行為都變得文明起來。
搶奪、姦淫,層出不窮的暴行都不在令人髮指,因為被施暴者的唯一下場就是死亡。
死亡是終點,可以掩蓋一切。
沾滿鮮血的八百里急報送進了東京,送進了皇宮,送到了趙恆的面前。
後者的腦袋轟的一聲就炸了!
「雷有終急報,江南六州全反了。」
趙恆拿着急報走下御階,想要走到文武百官的班列中,結果竟然腳下一軟,整個人生生滾了下來。
這般丟人的樣子卻沒有一個官員還有心思去笑話,慌手慌腳的上前去攙扶趙恆,卻發現後者此刻竟然淚流滿面。
「朝廷的大軍在江南,一日損失竟然超過了五千人!」
趙恆放下軍報,捂着自己的心口:「有的是死在了反民的刀下,有的是不忍屠城選擇當逃兵,還有的,則是老家或者遠親在江南六州,直接倒戈相向,反殺起朝廷來。
諸位,眼下該如何是好啊!」
數百人面面相覷,都覺額頭大汗淋漓,張口結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事態的發展已經再也不是人力可以控制住的了,現在要麼是朝廷殺光六州一百七十萬百姓,要麼就是退出去,由着江南六州重回大楚制下。
正左右為難的時候,宮殿外火急火燎跑來一名宦官,被門檻絆了一下摔進殿中,連滾帶爬的驚叫。
「陛下、陛下,北邊,戍北的威虜軍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