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步兵聯隊的帝國勇士們,向皇帝陛下盡忠的時候到了。」
站在三個列隊胸前交叉纏着白布的步兵中隊面前,滿臉橫肉的橫山澤肅然立正,而後面向東方,那是島國皇宮的方向。
雙膝跪地!
近600名表情僵硬的日軍步兵跟着他們的陸軍大左,齊齊面向皇宮方向,雙膝跪地!
戰前,向皇帝陛下告別的儀式,在日本陸軍史上,還是日俄戰爭中乃木希典組織6000敢死隊的時候用過。
但現在,卻被橫山澤用在了一個小小的無名高地上。
「帝國,武運昌隆!」向皇宮方向行完叩拜大禮的日本陸軍大左緩緩站起身,掃過自己眼前刀槍如林的600步兵,勐然抽出自己的指揮刀,嘶聲怒吼。
「帝國,武運昌隆!」日軍步兵們在自己大左聯隊長的刺激下,也不由都高高舉起自己手中的步槍。
「喲西!諸君,請出發吧!戰場就拜託諸君了!此戰,必克!」橫山澤狠狠點頭。
日軍列隊,沉重的軍靴踏出令人心顫的步伐,向山谷之外行去,前方800米那座小山包,就是他們600人的目標。
這一次,除了一個輜重中隊和一個工兵中隊給他們當預備隊,橫山澤幾乎是一次性將此刻手中所有正規步兵投入戰場,帶隊的是聯隊部高級參謀飯太隆少左。
「晨曦中,眼看着一列列滿身戎裝的勇士,踏着朝霞奔向敵軍陣前,橫山澤大左橫握軍刀,低頭恭送他麾下勇士趕赴戰場!
昂首挺胸的帝國勇士,滿眼堅定的大左指揮官,在霞光中形成一副瑰麗畫卷,永遠停留在我的記憶中!
我族,有着這樣一批勇士,如何不能向他們所吶喊的那樣,武運昌隆?」
這是連夜被永野龜一郎派往步兵第62聯隊採訪的『朝日新聞』隨軍記者在這個清晨寫下的一段話。
他似乎完全遺忘了,在晨曦之前,因為中國軍人的夜襲,數十具屍骸被蒙上白布,暫時停放於山林中,數十名重傷士兵的慘嚎讓夜鳥都不敢歸巢!
他更似乎忘了,就眼前那個高不過200米的小山包,一天一夜的戰鬥,那名滿臉橫肉眼泛凶光的日本陸軍大左損兵超過300,不用算上今天,就目前這個戰損比,已經創造了中日戰場的一個新記錄。
戰損比,1比80!
不過,沒有人會承認的,不管是日本人還是中方軍政部。
前者,是打死也不會認;後者,是打死也不會信!
事實上,就連唐刀在清晨拿到李九斤匯報過來的戰果,也是嚇了一跳,不過考慮到這其中有山炮連的buff加成,倒是也還能讓人接受。
尤其是4班班長屠運生果斷的夜襲,並引誘日軍進入雷場再使用迫擊炮炮擊的這一記戰術,很是有幾分大將之才。
「通令全團,給三營7連1排4班記集體一等戰功一次,另,號召全團官兵向他們學習!」唐刀也在這個晨曦中簽署了娘子關大戰開始後的第二道嘉獎令。
第一道嘉獎令自然是發給偵察連沉老六兩名偵察兵的,沉老六以兩人之力帶着一群土着寨民全殲了一個加強日軍步兵中隊,創造了戰爭史上的一個奇蹟,榮獲個人特等戰功一次!
幸運的是,沉老六活下來了,為了防止他感染,偵察連特地找醫護連申請了三瓶貴比黃金的『青黴素』給他送過去,並在唐刀的批示下,從攜帶的備用槍支中,挑選了30把盒子炮,10杆花機關衝鋒鎗、子彈1萬發、500枚手榴彈以及100兩黃金給其送過去。
而全殲日軍繳獲的所有日式槍械和彈藥,四行團也全部不要,任由其自行處置。
那幾乎意味着,只要人員足夠,夜月寨完全可以自己組建一個輕步兵營,也就是缺乏重武器而已,藉助着地理優勢,再來一個日軍步兵中隊,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了。
「屠班長,4班的弟兄們,恭喜恭喜!」警衛班班長周大鵬拿着連部通信兵氣喘吁吁送過來的嘉獎令,羨慕的不行。
4班的士兵們如果不是怕驚動日軍,此時恐怕也忍不住振臂高呼了。
「鵬哥,這戰功雖好,但就怕有命掙,沒命花啊!」拿着周大鵬從連部特意申請的一個四倍望遠鏡,屠運生卻滿臉苦笑。
「怎麼的?」周大鵬一愣,接過屠運生遞過來的望遠鏡。
然後,也呆立當場。
望遠鏡的視野中,可以看到山野中,日軍屎黃色身影,一群接一群,一列接一列
「狗日的日本人是瘋了吧!主陣地那邊聽說也就一兩個步兵中隊的沖,我們這一個小破地方,他們至於搞這麼大陣仗?」周大鵬只能用破口大罵來掩飾自己的震驚。
「不行,我們要向連部求援,至少再派兩個班過來,不,三個班!」罵完日本人的周大鵬迅速反應過來,正打算喊通信兵。
「沒用的,鵬哥!你信不信,今天不光是我們這裏,其他區域日軍一定會投入重兵,連長手裏現在就兩個班,不能都光顧着咱們這一塊地方。」屠運生雖然人很年輕,卻極有主見,輕輕搖頭。
「而且,日軍進攻之前,一定會用炮火覆蓋我們這塊陣地,總共就兩個防炮洞,塞我們這30個人都困難,其他弟兄來了,躲哪兒?」
「那怎麼辦?這麼多小鬼子。」周大鵬臉上滿滿的苦澀。
他剛剛看到的,就不下300日軍,或許後面還有更多,先不說日軍戰鬥力有多強,光這個數目,就連他這個歷經無數戰場的老兵都感覺心驚肉跳。
「先打了再說,大不了跟他個狗日的拼了!」屠運生一臉殺氣。「如果日軍攻勢強硬,那我們就把日軍放近些打,把所有衝鋒鎗、半自動步槍都集中在第一道戰壕,然後二線戰壕的弟兄們投彈壓制!假若日軍還能沖入戰壕,那就只能亮刺刀白刃戰,留下通信兵打信號彈,請求連部找山炮連炮火覆蓋山頭陣地。」
「好!就聽你的。」周大鵬眼角狂跳,卻只能咬着牙答應。
他現在總算知道為何臨上陣地前,連長李九斤專門交待他,抵達1高地後以4班班長屠運生為第一指揮官了。
他無論軍銜還是資歷都在屠運生之上,但狠勁兒卻真的比不上這個比他還小半歲的步兵班長。
這傢伙如果戰後不死,提上士已經是板上釘釘,甚至還有機會成為少尉排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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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覆蓋高地的炮火比昨日可要可怕的多,那是16門山炮外加2門步兵炮和2門迫擊炮!
當然了,不僅僅只是1高地,應該是7連所有陣地上都是一片火海。
向西南方向前移1800米的一個日軍炮兵大隊的12門75山炮的射程剛剛夠上這一片。
不過,這些也都在李九斤的預料之內,7連構築高地防炮洞的時候,專門研究了日軍炮兵可能區域,在能避開日軍炮兵射界的區域構築防炮洞。
用沙包和原木為主材的防炮洞或許防不住105榴彈炮,但還是能防75mm山炮的,所以在日軍20分鐘炮火準備里,傷亡不算大。
但這一次日軍竟然玩起了步炮協同,整個七連所屬高地上,超過1000日軍日軍冒着山坡上時不時掉落的炮彈,向上進攻。
尤其是1高地上,日軍竟然投入4個波次,足足有300步兵,密密麻麻的就像是一群蝗蟲掩藏在硝煙中向上進攻。
刺耳的鐵哨聲中,七連各高地避炮的士兵冒着被炮彈擊中的危險沖入戰壕,各排的60迫小組也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險開始開炮支援。
因為,為了方便取炮彈,炮彈箱就堆在距離炮兵小組不到15米的位置,一旦被引爆,半徑30米內,休想有人存活。
三營所屬的三門80毫米榴彈炮也高高仰起炮口,開始對7連三個重要高地進行火力支援。
一時間,中方的迫擊炮在山坡上炸響,日軍的山炮在山頂區域轟擊,原本不該有人出現的生命禁區,中日雙方軍人深藍色和土黃色的身影卻都在硝煙中隱現。
1高地前,當30名士兵衝進各自戰壕,就能看到最近日軍的距離已經不過百米,全副武裝的日軍最多只需要20秒,就可以衝進陣地。
士兵們甚至都已經可以清晰地看見日軍頭盔下兇狠的目光。
此時日軍炮兵雖然放緩了射速,但落在陣地上的炮彈其實依舊不少。雖然士兵們已經很竭力的將身軀藏在戰壕,但還是有不幸的士兵因為炮彈落的太近,被彈片擊中或者被衝擊波掀飛。
mg34機槍火力組就在高地一個花費大力氣構築的機槍暗堡里,那是整個高地上最凶勐火力,絕不能輕易失去。
但這也意味着,機槍有大量死角,雖然mg34機槍已經開始怒吼,但日軍在付出十幾人死傷後,迅速找到規避機槍射界的區域,依舊大量洶湧而上。
趴伏在200米外的日軍輕機槍手也像不要命一般,架起輕機槍就朝陣地上掃射,竟也不是打一梭子子彈就換個地方。
哪怕連續三挺機槍射手被陣地上mg34重機槍打成了篩子,剩餘的輕機槍還是依舊在怒吼,打得本就是硝煙四起的陣地上一陣灰塵亂冒。
陣地上的槍聲為之一窘,日軍步兵藉機向前狂沖了二十多米。
「板載!」的怒吼聲竟然快蓋過了熾烈的槍炮聲。
顯然,日軍這是被他們那位瘋狂的指揮官刺激的要拼命了。
可是,不光是他們不怕死。
四行團的兵,也同樣能豁出命。
屠運生瞪圓了眼睛厲聲怒吼:「娘的,都給老子開槍,干他個狗日的。」
說完,就將一直掛在他脖子上的mp28衝鋒鎗往戰壕上一架,肩膀死死的頂着槍托,竭力穩定着即將因為連射而要不停跳動的槍口,扣動扳機瘋狂的射擊。
哪怕是一顆炮彈就在距離他身後二十餘米處轟然爆炸,漫天泥土石塊砸下的同時,他的身體狠狠一顫,也沒能讓他停止扣動扳機。
鮮血,透過軍服,從他的背後狠狠地滲出來。
距離他不過三四米的一名士兵一側頭,正好看見屠運生背上的血,不由驚呼一聲:「班長,你受傷了。」丟下槍,拿着急救包就貓着腰朝屠運生這邊衝過來。
「滾蛋,打你的鬼子,老子可是都給你們記着數呢!你個狗日的到現在才殺了三個,連給堂客都不夠,咋請老子們吃飯。」發狂中的中士班長一腳就將貓着腰跑過來的上等兵踢翻,頭也不回眼睛盯着戰場怒氣沖沖地吼道。
「班長!」士兵看着屠運生身後越流越多的血,臉上的黑灰被兩道淚痕沖開。
「流什麼貓尿,快給老子滾回去。快滾。」屠運生的眼眶是瞪得是前所未有的大。
士兵摸了一把眼淚,重新沖回自己的戰位,扣動扳機,開槍,拼命開槍。先前在炮火中的恐懼,似乎在那一刻全部忘卻。
這就是戰場,不拼命,就得死,只是流血,那又算個球啊!
日軍,冒着炮火前進。
四行團士兵,頂着炮火射擊。
不管是陣地上還是陣地外,不斷有士兵倒下,有被槍射倒,有被炮火的氣浪卷倒。
這種甚至出乎李九斤預料的慘烈,足足持續了近十分鐘。
兩股在晉東這片戰場上已經算是意志最頑強的軍隊都在比拼,比拼誰最先扛不住傷亡,扛不住的,只能退。
什麼火力,什麼炮火,已經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意志。
當同袍戰友鮮血淋漓的倒在面前,你依舊還能拿起槍,朝着你的敵人射擊,直到不知道從哪裏飛來的槍彈或者炮彈碎片將你送上追隨戰友的路。這種堅如磐石的意志,不是訓練所能訓練出的,只有戰場可以給予。
日本人,已經被先前自己那位大左聯隊長低頭恭送刺激得忘記了對死亡的恐懼!
成為被完全洗腦的工具人!
而中國人,卻是真正在熾烈戰火中鍛煉出來的一支鐵軍。
不是因為不懼怕死亡,而是,國破山河在,友在身邊亡,吾亦願陪往!
來吧!狗日的,老子不怕你!
「老子不要傷亡數字,要的是還能作戰人數!」李九斤在電話里對三個步兵排長的話語冷酷的如同一座冰山。
但只有連部的通信兵才知道,真實的李連長的模樣。
放下電話筒的李九斤眼圈通紅,強忍着眼眶中的淚水不讓其滑落,但卻只向營部請求一次炮火支援後就咬着牙不發一言。
黑星手槍早已經插入槍袋,若不是還要坐鎮指揮,還有最後兩個步兵班沒有撒出去,他指不定早就衝上前線。
在千餘日軍不計代價的狂攻下,就這10分鐘,他麾下的三個步兵排,就損失近60人,1名少尉排長重傷,2名上士班長,5名副班長犧牲!
十分鐘戰鬥的損失,竟然超過了昨日一天的總和還拐彎!
被專門調過來支援三營的醫護連的擔架兵們成為戰場上除了作戰士兵以外最忙碌的一批人。
他們的任務,是要在最短時間內,將陣地上倒下的,不管是犧牲的還是負傷的官兵抬下山去。
日軍的炮火併沒有長了眼睛只殺傷戰士,進入陣地,就意味着傷亡。被落入戰壕炮火掀飛的戴着紅十字架袖箍的擔架兵已經不下10人。
但擔任這次側翼醫護救援隊隊長的大丫卻只是摸了把眼淚,繼續命令陣地後的擔架小組上陣地。
身上已經鮮血淋漓,一塊皮肉都還掛在肥厚豬腿上的『乖乖』也是一樣待遇!
無論它怎麼招人喜歡,但在戰爭來臨的這一時刻,已經入了軍籍的野豬亦是戰士。
在這場漫長到讓人看不到終點的國戰中,沒有誰,不能犧牲。
無論人畜,或是曾經壯麗山河!
5000年之華夏,可以失敗,可以犧牲一切,唯獨不能被征服!
『乖乖』這會兒完全恢復了山豬本色,一身灰塵就像剛從泥塘里爬出來又曬乾,齜牙咧嘴不斷用嚎叫來減輕痛苦的它掛着一輛擔架車,擔架兵將傷員往上面一放,用幾個帶掛鈎的帶子將傷員固定住,這貨瘸一條腿,用三條腿發力拖起就跑。
要不說動物對躲避危險的直覺要遠強於人類,乖乖連續進入陣地四趟,連遺體帶傷員拖走四個,竟然毫髮無損,而且身大力不虧,一豬頂兩三人,絕對是戰場上單兵救助傷員最多的擔架兵。
也怪不得渾身浴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或是傷員的血同樣親自進入戰場的大丫還特意將自己省下來的奶糖丟了幾顆給它當獎勵。
「哼!哼!」乖乖卻將獎勵的奶糖含着放到它帶回來的一個年輕士兵身邊。
生物的本能讓它感覺到自己的人類朋友應該更需要這種美味食物。
「乖乖」學着自己老大錘子的樣子,拿舌頭舔着年輕士兵蒼白的臉,企圖喚醒他。
只是,它不知道,在它拖着年輕士兵狂奔下山時,那枚穿透了年輕士兵心臟的彈片,已經奪走了年輕的生命。
溫暖,阻擋不了冰冷襲來!
見此一幕,一個來自平北城的女護士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原來,這就是戰場的真實面目。
但殘酷的戰鬥,卻不會因為悲傷而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