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佐急切說:「更何況還有小小姐啊!先生難道忍心丟下小小姐,或者難道甘心看着小小姐有朝一日也跟湯燕衣一樣,成為沒有血緣的湯家的小姐,叫湯燕卿『爹地』,然後一輩子悒鬱長大麼?」
皇甫華章的眼中依舊一片平靜,卻在那平靜之中,卻平生起了血絲。
那的確是兩碼事,甘願為自己愛的女人去死,不等於就甘心看着她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是!
他於是笑了,笑得愴然:「我也想過,倘若這個世上沒有湯燕卿,她心裏就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就不會拒絕我。」
他捉過餐巾沾沾唇角:「湯家可真是礙事。當年救不了我母親,今日又要搶走我所有的幸福。難道說百年前佛德家與湯家結了親,卻等於是讓我跟湯家結了怨,是麼?」
他想着,忍不住苦笑起來:「我仿佛有一點明白當年為何湯家對我母親的案子不聞不問了。因為對於他們來說,真正的姻親是佛德家。而我們母子不過是佛德家的闖入者,名不正言不順,所以他們湯家實則也是心向着那個女人和她的兩個兒子吧。所以他們怎麼會管我們母子?」
心漸漸寒涼下去,目光便也跟着冷了。
皇甫華章轉眸望向窗外。
「如果湯燕卿沒有了湯家,他還是不是『華人第一公子』,他還會不會是念念眼裏的那個人?沒有了湯家的湯燕卿,還有什麼能力保護她,還能給她什麼?墮」
「多年前,我曾一無所有;我現在的一切都是自己爭取來的。也許是時候讓湯燕卿一無所有了……我倒想看看,到時候面對一無所有的湯燕卿,念念是不是還會堅持選擇他?」
終究還是,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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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對皇甫華章正式立案調查。
皇甫華章對此置之一笑。首當其衝受到影響的卻不是他執掌的佛德集團,反倒是湯明羿的競選辦公室。
顧峻拿到消息便一臉的冷峻,急忙叫所有幕僚進湯明羿的辦公室開會。
原本民調顯示,因為小華萊士的案子,以及湯明羿在湯燕聲案中的出色表現,已經讓湯明羿的支持率與華萊士追評,而且已經有了反超的跡象。
此時已是三月,距離最後的決戰僅剩一步之遙。此時支持率的上升對湯明羿團隊來說至關重要,此時不能再出半點問題。
可是現在出資助選的皇甫華章卻被警方立案調查,那麼他那邊的資金便不能再接受。否則將來皇甫華章一旦定罪,湯明羿就也會被打上相同的烙印。
可是選戰到了這個時候也是最耗銀子的時候,更何況皇甫華章提供的是那麼一大筆資金?這麼驟然之間,又到哪裏去尋找合理合法的助選資金?
負責團隊財政的向景盛也忍不住咕噥一聲:「警方怎麼趕在這個時候決定立案調查?難道明翔不在乎他哥哥的選戰了?還有燕卿,這是他爸爸的關鍵時刻啊!」
警方的調查,必定是湯燕卿提請,最後經由湯明翔批准的。於是團隊上下心中也難免都跟着腹誹。這是湯家人不管湯家人了麼?
辦公室里的氣氛有些低沉,沈宛陪丈夫晚到了一步,走進來看見大家的模樣便笑了:「怎麼了?難道是最後的結果已經出來了?是我過糊塗了,現在是七月,而不是剛三月?」
大家便也都不好意思地笑:「沒有沒有,大家只是有點壓力。」
湯明羿脫下西裝,扯掉領帶,將襯衫袖子挽到手肘,拉椅子跟大家坐在一起:「究竟怎麼了?阿峻你給我大體說說。」
顧峻便將大家的不滿表述了出來。湯明羿便笑了:「大家反過來想,倘若為了我的選戰,我的兒子不按正常程序提請對嫌犯進行偵查,我弟弟不履行警政長官的職責批准,那外界又要如何看我湯家?是我湯明羿的個人選舉,但是我個人與我湯家是一體的,倘若我湯家出現半點污點,那也就等於是我湯明羿自己有了污點。我個人的事業與我湯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現在我兒子秉公辦案,我弟弟尊重選民給的權柄,按照正常的規矩,做自己該做的公事,這對我的聲譽難道不是也是一重保障和提升?」
顧峻第一個笑了,一拍掌:「說得對。我們剛都鑽錢眼兒里去了,只記掛着皇甫華章的資金。」
向景盛還是皺眉:「話雖然好聽,可是我是負責財政的,賬面上的數字卻是讓我為難。現在各個城市的選舉都要開始了,都要撒下銀子去做宣傳攻勢,反正我是拿不出錢來了。」
缺錢的影響很快顯現,華萊士的形象雨後春筍一樣密集出現在了各個城市最醒目的廣告位上。地面也開始配合人員的助選宣傳,各種宣品地毯佔領了各個城市的人口密集區。
華萊士也一改此前逃避媒體的態度,開始主動登上各種訪談節目,談及自己兒子的案件。
他對着鏡頭,白胖的臉上一臉懇切:「小華萊士是我的兒子,他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大孩子。每個孩子成長的路上都犯過錯,因為他是孩子;我
tang不會逃避他的罪行,我會親自監督他接受法律的懲罰,而且作為父親我會親自處理好受害人的索賠,盡我所能降低對她們的傷害程度。」
「也懇請所有的選民們,也同樣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有機會向你們展示我的決心。這個州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樣,從前也有這樣那樣不讓選民們滿意的弊病,我會將它們一一扭轉,讓大家都滿意。」
接下來最新的民調數字出爐,華萊士又爭取回了幾個百分點。華萊士和湯明羿又站在了相同的起跑點上,各自手裏攥着大約50的支持率,難分伯仲。
到了這個時候,兩人的局面還這樣膠着,尤其這樣的局面是以湯明羿喪失了好局、華萊士逆勢翻身的情形換來的,於是這對湯明羿一方來說尤其不是好消息。
沈宛悄悄去問過了向景盛,資金的缺口還有多大。向景盛寫出了一個數字,沈宛只看了看後面那一連串的零,便點了點頭:「交給我吧。」
向景盛都忍不住皺眉:「明羿不會同意你動自己的股票。」
沈宛微笑:「他是我丈夫,我自己的公司不為他出力又為誰?再說燕卿的性子你也知道,他是沒興趣繼承的。」
這些年湯明羿自己也賺了不少錢,可是其中大半都投入了「唐朝」。「唐朝」是不收錢的法律援助公司,就算每個案子也有州政府撥給的一定補助,可是那對於唐朝的運轉費用比起來,不過是杯水車薪。
沈宛悄然委託向景盛的財務公司變賣她自己公司的股票變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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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宛的這個決定必定要瞞着丈夫,瞞着家人,於是只由向景盛一人在暗中操控。
這個晚上向景盛忙中抽閒又去深谷看了許心箴。
只是此時他與許心箴已經不再是兒女親家,就連診療費都不再用他支付,於是他此來竟然有一點找不到登堂入室的理由。
便叫司機遠遠地停了車,他自己走了一段路走進深谷的院子,然後就站在窗外,望着病房裏的許心箴。
房間裏的燈光很溫暖,牆壁上粉紅色的牆漆讓病房裏更增添了一絲溫柔的味道。他看見許心箴在微笑。
可是今晚她的病房裏並非只有一個劉太陪伴,還多了一個人。
穿着醫生的白大褂,戴着古老的中式圓形黑邊眼鏡,清癯斯文,看裝束是本院的醫生。
按說許心箴是病人,院裏的醫生來探望是很正常的。但是不知怎地,他就是有一點介意許心箴面上的微笑。
他便藉故攔住了一位路過的護士,指着窗子內的那位醫生問是誰。護士笑了笑:「哦,是院裏從中國特聘來的中醫專家段勝軒段醫生。」
向景盛心下不由得微微一動。這個名字他不熟悉,但是這個身份他卻知道。
這多年皇甫華章的腿都一直託付給一位祖傳數代的中醫來照料,後來皇甫華章索性將那位醫生也請到了m國來。只是那位醫生秉承祖訓,不肯只為一個人看病。皇甫華章無奈,便只好將那位中醫送進了深谷,讓他繼續懸壺濟世。
難道就是這個段勝軒?
只是這個人一直低調,深谷里看中醫的也不多,所以就連向景盛這多年也沒謀過面。
向景盛想了想,還是單獨給劉太打了個電.話。
這多年向景盛每次來看望許心箴,也都會給劉太帶禮物,逢年過節還會封紅包,於是劉太私下裏對向景盛也是頗為感念。
劉太接了電話,向景盛不動聲色先閒聊,然後談及許心箴,表達了問候。最後才說最近忙,沒時間過去探望,不知道她最近怎麼樣。
劉太便笑:「向先生不用擔心,心箴很好。時年孝順,皇甫先生更用心,心箴在院裏的待遇更是好上加好。」
向景盛故意嘆了口氣:「可是她身邊能每日陪她說話的,也只有劉太你一個。」
劉太笑:「不是的,現在段醫生也時常來陪心箴說話。段醫生是中醫,聽說祖上做過皇宮裏的御醫,他也好古意。只是在m國這塊土地上,他也很孤單;難得心箴也算是有家學淵源的,所以兩人一談竟然投契。」
向景盛努力選擇忽視心底的一片悵然,克制着問:「心箴……她從前跟我連正常聊天都聊不明白的,那她跟這位段醫生竟然能說得清楚?」
劉太便笑:「是啊,所以說投契呢。段醫生心眼兒好,又難得耐心,所以兩個人說的話都聽得懂。」
向景盛說不下去了,立在窗外怔怔看着許心箴對着段勝軒笑。
近在咫尺,她卻不知道他就站在窗外。
看着她笑。
劉太打完電話回來,也不知道向景盛就在窗外。許心箴抬頭望過來:「誰打來的?」
劉太微笑:「不是時年,也不是皇甫。是向先生。」
許心箴撅了撅嘴:「向遠?他叫念念哭。」
劉太趕緊解釋:「不是不是,向遠叫念念哭,我們不理他哈。是老向先生,問候你是否
安好。」
許心箴忽地抬眼望一眼段勝軒:「向景盛,你認識的。」
段勝軒倒被問得一愣:「向景盛?倒是沒什麼印象。」
「怎麼會呢?」許心箴小女孩兒一樣天真無邪地笑。
劉太也跟着解圍:「可不。段醫生在深谷這麼久了,肯定曾經跟向先生打過照面。曾經向先生經常來的,可能也是段醫生沒有注意過吧?」
段勝軒微笑:「可能是吧。我這人有時候心裏想着藥方,往往都看不見迎面走過來的人。」
許心箴歪歪頭微笑:「……你還沒給我講完呢。那些宮裏的妃子都用什麼藥神不知鬼不覺殺人來的?」
段勝軒就笑了:「瞧你,就喜歡聽這些血腥的。你還在病中,咱們說些溫和的。」
許心箴卻不依了:「我們女人就喜歡聽這些宮闈血腥的。你要是不告訴我,那你就走吧,再別來了。」
段勝軒無奈地笑:「好好好,都講給你聽。上回說到哪兒了?」---題外話---【稍後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