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母子剛走,楊琴韻就和劉雪議論今天到花木盆景公司的事兒,劉家歡默不作聲地聽。楊琴韻說,雪兒,馬紅輝從來沒有見過你,一見你就買你的賬,聽我介紹說你是我的女兒,他對我就熱情多了,好像巴結我們似的,還主動把最好的鮮花分門別類地讓給我們挑選。
劉雪紅着臉笑道,我也不客氣,裝滿了兩花簍。楊琴韻說,他昨天提到我們花店欠他們公司300元錢,今天卻矢口不提,真有意思。我還是提了,說這次賣完了花卉,一定償還。
馬紅輝沉默一會兒,又看你一眼才說,我相信你們花店會償還。不過,我並沒有逼你們償還。
劉雪望着楊琴韻說,我當時這麼講,我們花店向來講信用,不要不相信人啦!馬紅輝說,我相信,我相信。楊琴韻把那些鮮花擺放好了,對劉雪說,我感覺他對你有好感,看來,他是看上你了。
聽到這裏的劉家歡低着頭思忖:我家姑娘成了鎮花,吸引附近眾多小伙子追戀,這讓他暗裏自豪。他忽然抬頭,對堆放在花店已發蔫的蔬菜不屑一顧地說,鄭圭送來的蔬菜我們不該要,應該退給他,他這樣做有他的目的。
楊琴韻一聽就明白,幫腔道,雪兒以後不要和鄭圭來往了,和他來往,一點光都沾不上。
這時天色已暗下來,花店裏亮起燈。劉雪也看了一眼那堆發蔫的菜,責怨地回答母親,你就知道沾光。
鄭圭回家後,晚上躺在床上,一下子睡不着,腦海里總浮現着他離開花店時,劉雪朝他深情的一瞥。那眼神仿佛在對他說,我劉雪對你有好感。這好感鄭圭若能把握好,就能發展為戀情。
直到夜半,鄭圭翻來覆去這麼想,一直未睡。他在考慮下一回該找什麼理由接觸劉雪,該送什麼東西劉雪,總不能又像今天一樣送一籃菜吧?!要換新鮮的,讓劉雪對他持續保持興奮的感覺。他突然想到劉雪屬馬,何不送一件與馬相關的禮物給劉雪呢?那樣或許會贏得他更多好感。
慢慢地鄭圭睏倦了,大天亮了,他還在睡,起不來。母親叫他起床時,太陽已升起老高,那燦爛的光線撒進他睡房的窗台,他揉一揉眼睛,望着窗外藍天上的白雲一團團地奔涌,突發奇想,感覺藍天上奔涌的雲團就像美麗的八駿圖。對了,進城去買一幅八駿圖給劉雪,她一定非常高興。
鄭圭把自己的想法直接對母親說了,目的是找母親要錢。母親說,聽說八駿圖是名畫,價錢很貴的,哪有那麼多錢買?我們只有多賣些時鮮蔬菜賺了錢再說這事兒。
鄭圭巴不得馬上就去見劉雪,而母親說的,還不知是猴年馬月的事兒,其實是推辭。鄭圭不高興地盯着母親上上下下看,發現她花白的髮髻上夾着發卡,圖案是一隻釵頭鳳,是吉祥物。鄭圭說,媽,你就把頭上的釵頭鳳發卡取下來,給我到當鋪當錢,然後再買八駿圖不行嗎?
母親的神色有些悲愴,她摸一摸頭上的發卡不想取下,卻想起這是早年她出嫁之前,自己的母親送給她的妝奩飾物中最寶貴,也就是最值錢的一樣,因為她娘家很窮,買不起更高檔的東西給她。
眼下兒子提出這個要求,她很猶豫。鄭圭又重複地說一遍,而且增加了新的內容:媽,你不是希望我娶個好媳婦嗎?你就不能幫一幫我?要是娶到了好媳婦,你抱一個乖孫不是遲早的事嗎?
母親一下子想轉了似的,有些激動說,當,當了。話音甫落,她就從頭上取下那隻釵頭鳳發卡遞給鄭圭,兒呀,就這,我再也沒有能力幫你了。
鄭圭要了釵頭鳳發卡,便往鎮上一家當鋪當了10塊錢,他又到鎮上所有的文化用品商店狂了一圈,也見了許多畫,就是不見有馬的畫。他反覆問售貨員,售貨員說,你進城去看,說不定有馬畫賣。
鄭圭只好從商店裏退出來,在乘馬車進14公里的縣城之前,他特地繞至公路旁那棵梧桐樹下靜靜地看着對面的花店,劉雪正坐在店前與一個身穿黃綢衣的小伙子談着什麼,從那小伙子的穿着和舉止派頭看,像個富家子弟。
鄭圭突然有了一股醋意,但他無可奈何,心裏驀然陰沉起來。他不想多看了,招來路邊一輛馬車,由車夫趕着進城去,到一家豪華商店門前才停下來,車夫要他付了2塊錢。他鬱鬱寡歡地走進商店,腦子裏總晃動着鎮上街道花店門前那個穿黃綢衣的小伙子,還真擔心劉雪被他橫刀奪愛了。
他忽然又很矛盾地往好處想:人家小伙子和劉雪說幾句話又有什麼呢?劉雪還送過玫瑰花給我呢?不要患得患失了。他又興沖沖地跑到琳琅滿目的商店文具櫃前瀏覽,喲,貨架上不是
掛了幾幅繪有馬匹的畫兒嗎?有的畫兒上還繪有幾匹馬呢!他悄然數過去,有一幅圖畫上一共八匹馬,它們有的溫馴地放草,有的揚脖長嘯;有的叩蹄奔騰,有的回首甩尾,一匹匹姿態各異,不一而足。
鄭圭朝一幅畫了8匹馬的畫兒看了良久,又瞅着手裏僅剩的8塊錢,然後把那邊正在做生意的售貨員叫過來說,我想買那幅有8匹馬的畫兒。售貨員取下它說,這是一幅八駿圖,價值500元。鄭圭說,我只有8塊錢。售貨員把那幅畫掛回原處,用蔑視的口氣說,你這8塊錢別說買彩色畫兒,就是買黑白畫兒都差得遠。
鄭圭不死心,又指着只畫了一匹馬的畫兒問,這幅多少錢?售貨員說,這幅畫是上品,價值800元。
鄭圭不再問了,苦着臉走出商店,步子緩慢而沉重,走了一段路,正準備回去,突然看見那邊門店裏坐着一個戴茶色眼鏡的老頭正在給人畫像。
他轉念一想,走過去對老頭說,師傅,畫一匹馬要多少錢?他生怕老頭報價高了,急忙拋出一句話,能不能給我畫一幅便宜一點的?那老頭稍停手裏正在畫人物頭像的畫筆,看着鄭圭說,等會兒再說吧!
在鎮上花店,劉雪正和一個身穿黃綢衣的小伙子交談,他不是別人,就是最近幾天大量賒出上好的花木盆景給劉雪做買賣的馬紅輝,他矢口不談劉雪家的花店上次欠付的300元錢。甚至楊琴韻當着他的面說要還給那筆賒欠的花卉錢,他卻變得特別大方地說,算了吧!賒欠的那麼少,以後賒欠多了再算。
楊琴韻心裏不踏實,望着他說,反正進貨給錢,遲給不如早給。她發現馬紅輝沒有心事聽,眼睛斜瞟着劉雪粉嫩的臉龐。劉雪忸怩地低頭,眼珠子疾快地轉動一下說,馬老闆,我媽跟你說話呢!
馬紅輝再把目光投向楊琴韻,緩緩地說,我還沒有找你討呢,要是有一天,我心情好,把你們這筆賒賬免了也有可能。楊琴韻激動地問,馬老闆,那你麼時候心情好?坐着的馬紅輝突然站起來講,我想,你女兒劉雪最清楚。
劉雪瞪他一眼說,馬老闆,我怎麼清楚?馬紅輝淺淺一笑說,不談這個了。他又望着楊琴韻:還有你,以後不要喊我馬老闆,我這麼年輕呢,別把我喊老了,就叫我小馬行了。
站在一邊理貨的劉家歡一言不發,但很注意馬紅輝的言談舉止。他知道馬紅輝對自己的女兒花了心事,便給他出一個難題,小馬,你說你心情好的時候,把我們花店的欠賬都免了,我不相信,你這是謊話。
馬紅輝聽他這麼講,臉都漲紅了,不知怎麼回答,看着他發愣。劉家歡又拋出一句話,小馬,我們對你這麼好,特別是劉雪對你更好,難道你的心情就不好嗎?馬紅輝邊點頭邊說,好!好!
是呀,你不是說心情好的時候給我們的花店免了購花木盆景的賒賬嗎?劉家歡盯着他問。
馬紅輝壯着膽氣閉着眼睛講,除非你家雪兒和我建立戀愛關係。楊琴韻很敏感地插話,別說俗了,我家雪兒就值幾個欠賬的錢嗎?劉雪叫一聲媽,使一個眼色制止了楊琴韻。
劉家歡心裏很靜,權衡了一下,女兒和他戀愛不虧,他是花木盆景公司總經理馬日光的兒子,有錢有勢,怎麼講也賺了,便試探地「將他一軍」:好,我把進貨的單子拿過來,你一張張地在上面簽上字,免除花木盆景購貨款,如果你願意,現在我當着女兒,還有女兒她媽的面,讓你們確定戀愛關係。劉雪突然用雙手捫住臉,變得沉默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