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127年,北方迅速崛起的金國,大軍攻破北宋都城汴京,擄掠徽欽二帝及大量宗室女北上,是為靖康之變。
諸如岳飛韓世忠等宋國有志之士,莫不立誓雪恥,尤其對那些投靠金國的賣國賊,更是切齒痛恨。
……
金國上京的一座妓院內,大雨敲在屋檐上劈啪作響,一道閃電劃破夜空,打亮一張蒼白柔弱的臉。
趙夢兒拿起盤子裏的饅頭,將饅頭撕成兩半,其中多的一半放進一隻茶杯里,皺眉想了想,又從小的一塊撕下一些放進去,直到小的一塊只有拇指大小,才放進自己嘴裏。
一邊嚼一邊將白開水倒進茶杯,拿起一雙筷子,將裏面的饅頭攪成麵糊。
端起杯子走到床前,床上躺着一個人,一名二十歲左右的男子,看上去清秀但是很瘦,靜靜地躺在那,仿佛死人一般。
「唐舟,來,吃飯了。」
趙夢兒坐在床沿,吃力地將男子扶起,讓男子靠在自己懷中,杯子就唇,慢慢倒進男子嘴裏,男子本能的吞咽,但吞咽的幅度很小,趙夢兒不得不耐心地一點一點傾斜杯子。
已經好幾天沒吃飽飯了,手酸的快拿不穩杯子,趙夢兒只能咬牙堅持着,害怕一旦自己拿開杯子,男子就會再喝不下去。
「噗」好不容易餵下去一大半,男子好像忽然反胃,一口全吐了出來,流得趙夢兒和自己全身都是。
趙夢兒再也忍不住,「嗚」的一聲哭了出來。
為什麼上天對自己這麼殘忍,皇室貴胄,淪為妓*女,現在連救命恩人都救不了,最多明天,就要被送給那個叫洪都的野蠻金賊做小妾。
這裏是南宋初年,金國都城上京的一座妓院,名字叫做金鳳院,趙夢兒是金鳳院兩大頭牌之一。
但是沒有人知道,趙夢兒曾經是大宋徽宗皇帝的第十五女,賢福帝姬,原名趙金兒。
躺在床上的男子名叫唐舟,是從小生長在宋國皇宮的一名伶人,在趙金兒八歲那年,因為趙金兒喜歡聽他唱曲,唐舟被徽宗皇帝賞賜給了趙金兒。
從此唐舟成了趙金兒宮中的樂師,陪伴趙金兒長大。
靖康之變,唐舟和趙金兒隨同宋國皇室貴族一起被金軍挾持北上,在劉家寺,一名金軍將領欲強暴趙金兒,唐舟從後面用陶罐敲暈了將領,然後用一名被折磨死的宮女替代趙金兒,點火燒了房子。
為了掩護趙金兒逃走,唐舟冒死引開金兵,最後被追兵逼落懸崖。
當趙金兒在懸崖下找到唐舟時,唐舟已經遍體鱗傷,腿骨折斷,為了給唐舟尋醫,身無分文的趙金兒,把自己賣給了金鳳院,改名趙夢兒。
趙夢兒從小喜歡音樂,跟着唐舟學了不少技藝,加上出眾的美貌,在金鳳院輕易的登上頭牌位置,每天彈琴唱曲,靠着張媽媽分給的賞錢,不但能養活自己,也能給唐舟抓些療傷的藥材。
可是就在七天前,一個叫洪都的金國將領,點名要讓金鳳院的頭牌侍寢,金鳳院一共兩個頭牌,除了趙夢兒,還有一個邵鶯鶯,老*鴇張媽媽不得不在她們兩人中間選一個交出去。
兩人自然都不願意,做清倌人頭牌,不但可以賣藝不賣身,收入也比娼妓高得多,一旦賣身,身價大跌,以後的命運會悲慘無比,而對於趙夢兒這個大宋公主來說,更加不能接受自己成為娼妓。
在兩人都不願主動獻身的情況下,張媽媽出了主意,於七日後,也就是明天同台獻藝,誰掙的賞錢多,誰就繼續做頭牌,輸了的人,就要去給洪都侍寢。
趙夢兒和邵鶯鶯,一個柔美,一個英氣,姿色各有千秋,技藝不相上下,本來趙夢兒並不確定自己會輸,可是自從幾天前生了一場病後,自己彈的琴忽然出現了雜音,無論自己怎麼用心,琴聲都比不了以前。
這些許的雜音對比其他普通琴師的琴音,不算什麼,但是與邵鶯鶯的琴聲一起出現,高下立判,那也就表示,趙夢兒輸定了。
趙夢兒害怕自己淪為娼妓,告訴張媽媽,等自己恢復狀態再比,可是張媽媽哪裏會等,終於露出了本來的嘴臉,告訴趙金兒不比可以,直接去侍寢。
趙夢兒一反抗,張媽媽就將趙夢兒軟禁了,剋扣趙夢兒的飯食,一頓只給一個饅頭,逼趙夢兒就範。
當初唐舟傷勢太重,並沒有被徹底治癒,不僅瘸了一條腿,加上上京嚴寒,唐舟不適應這裏的環境,傷情常常反覆,這時和趙金兒兩人才吃一個饅頭,還沒有傷藥,老傷再次復發,以至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眼看就要死了。
現在,已經是唐舟昏迷的第五天。
趙夢兒看着自己身上和唐舟身上流着的白色湯汁,想起自從靖康之變後,自己遭遇的種種悲慘經歷,以至於自己和唐舟到了這步境地,心頭酸楚,只想伏在床上大哭一場。
「砰,砰」
外面響起敲門聲,接着傳來張媽媽的聲音。
「丫頭,想通沒有?想通了,我立刻放你出來,人家洪都可是將軍,你一個平民丫頭,又委身我這金鳳院,難道還辱沒了你不成?多少姑娘求還求不來呢。」
趙夢兒手裏握着杯子,仿佛沒聽到張媽媽的話,一句話不說,淚水不斷落進杯子裏。
張媽媽終於怒了:「死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再給你一晚上時間,明天一早,要是還不乖乖去洪都將軍府上,我就把你捆過去,哼。」
聽着張媽媽的腳步聲越走越遠,趙夢兒心中悲痛再次湧出,將唐舟放回床上,伏在桌案上大哭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趙夢兒抬起頭,俏臉淚痕半干,眼中泛着淚光,一片絕望之色。
「唐舟,對不起,你從金兵那裏救了我,我本該不惜一切代價救你的,但是,我是大宋公主,絕對不能被金賊玷污,現在,我就殺了你,然後自殺。」
趙夢兒看着昏迷不醒的唐舟,緩緩取下頭上的髮簪,對準唐舟的喉嚨。
……
在一片黑暗空間裏,唐舟好像身處迷宮,找不到出路,一個聲音呼喚着他:趕緊出去,一個女孩需要你的幫助……還是一個美女。
美女需要幫助,唐舟怎麼會拒絕,可是身上猶如壓了一座山一般,掙扎不開,眼皮沉重得好像糊了水泥。
「美女要殺你。」
一個聲音傳來,仿佛天上一個炸雷,炸開了這片黑暗迷宮,重見天日,唐舟豁然睜開眼睛。
這是哪?唐舟第一眼就看到了古色古香房子,正自詫異,一枚簪子向自己喉嚨刺來,唐舟大吃一驚,一把握住拿簪子的皙白小手,出於本能,一個翻身,將趙夢兒壓在了身下。
趙夢兒被唐舟突然壓在身上,半天沒反應過來,五天昏迷,她只以為唐舟永遠也醒不來了。
當看到唐舟神采奕奕的眼睛時,頓時喜極而泣,簪子掉落在地,趙夢兒一把抱住了唐舟,再次大哭起來。
溫香軟玉入懷,淡淡的香氣撲進唐舟四肢百骸,非常舒服,但是唐舟卻有些懵,這美女剛才不還殺自己麼,怎麼轉眼間就投懷送抱了?
頭部發疼,腦海一段段記憶浮現,唐舟終於清楚了怎麼回事,自己竟然穿越了,還穿越在一千年前的宋朝。
沒這麼坑吧?自己就調戲下校花而已,用不着開這種玩笑吧?
唐舟本是二十一世紀一名牌大學學生,家底殷實,因為調戲校長的女兒被開除學籍,校長女兒送唐舟去機場,不想碰到一個要引爆炸彈的劫匪。
唐舟撲過去,將女劫匪壓在身下,炸彈就在肚子下面爆炸,然後……唐舟就莫名其妙到了這個時代。
唐舟自認為沒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平時就泡泡妹子,雖然始亂,但從來不棄,老天爺為什麼就把自己送來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了,還是在一座妓院裏面。
另外這具身體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孱弱?
趙夢兒穿着絲質衣服,身材嬌好,特別是胸前鼓鼓的柔軟,抱在懷裏非常舒服,但現在顯然不是抱美女的時候,唐舟在趙夢兒屁股上捏了一把,站起身來,打算先適應一下這具身體,順便理清頭緒。
可是,剛跨出一步,唐舟就摔了一個大馬趴。
「尼瑪,還是個瘸子……天啊,你還是讓那炸彈炸死我算了吧。」
……
唐舟坐在床邊沉默了許久,直到趙夢兒以為他得了痴呆症,終於無奈地接受了現在的身份,一個身體孱弱的瘸子,並且明白了現在所處的狀況。
「唐舟,我想好了。」趙夢兒突然轉過頭對唐舟道:「明天我騙張媽媽,說我想通了,她會給我一點錢,你拿着這些錢,趕緊逃命。」
「那你呢?」
「我……」趙夢兒神色暗淡下來,低着頭,視線移向地上那枚簪子,緊緊盯着簪子沒有說話,唐舟一看趙夢兒表情,就知道她要做什麼了。
真是可恨,要是換了前世的自己,抬手就能將金鳳院的所有打手干趴下,可是現在換了這麼一具孱弱的身體,都不知道何時才能恢復前世的實力,現在怎麼救得了趙夢兒。
但是,自己能眼睜睜看着趙夢兒自殺,或者被那個叫洪都的禽獸糟蹋嗎?
按理說,現在的唐舟和趙夢兒是沒有關係的,可是趙夢兒身為大宋公主,和唐舟一個伶人相互扶持,淪落到現在這種處境,難道不值得同情嗎?
這種有情有義有恩必報的好女孩,就算是一個路人也不會袖手旁觀,更何況自己佔據了唐舟的身體,好歹為他的前主人做點事吧。
只是現在還有什麼辦法呢?
「小姐。」唐舟開口,在金鳳院,趙夢兒和唐舟對外的身份是主僕。
「沒人的時候,就叫我夢兒吧。」這句話趙夢兒已經說過很多次了,要不是怕引起人懷疑,在外面,趙夢兒也不希望唐舟對她尊稱,自從唐舟在劉家寺救了她以後,趙夢兒一直把唐舟當哥哥看待。
唐舟點點頭:「夢兒,你彈一首曲子,給我聽聽看。」
趙夢兒猶豫了一下,走到琴台邊款款坐下,縴手撫琴,美妙的琴音傳出來,只是琴音雖美,卻總感覺有那麼一點不足,就好像一碗方便麵里混着一根麵條一樣。
但是到底哪裏不足,唐舟卻聽不出來。
沒道理的啊,前世唐舟為了泡一些喜歡風雅的妹子,專門學過古琴這些玩意,再加上這個唐舟本來是一名宮廷伶人,按道理,有什麼不對自己肯定能聽出來的,難道真是趙夢兒生病之後,琴藝也退步了?
這倒不是不可能。
趙夢兒看唐舟表情,就知道他也無能為力,實際上趙夢兒也不抱幻想,在五天前,唐舟就聽過她彈琴了。
天一亮,張媽媽帶了一眾打手來敲門,本來想來硬的,卻不料趙夢兒很配合,張媽媽喜笑顏開,立刻叫人給趙夢兒準備飯食和衣裳,還象徵性的給趙夢兒一兩銀子做嫁銀。
兩人在房間吃着飯,趙夢兒沒什麼胃口,細嚼慢咽着,眉頭一直緊鎖,唐舟狼吞虎咽,仿佛不知道這是他最後一頓飯,趙夢兒一走,張媽媽會養着他這個瘸子才怪。
「吃飽了嗎?」趙夢兒柔聲問唐舟。
唐舟猛灌了幾口雞湯,拍拍微微鼓起的肚子,滿足地笑道:「吃飽了。」
趙夢兒看着唐舟的樣子,心頭莫名一酸,自己一走,唐舟一個瘸子被趕出金鳳院,什麼時候才能吃到這麼一次飽飯。
趙夢兒站起身,走到床邊,打開床頭的柜子,從裏面拿出一個小盒子,又將張媽媽給那一兩銀子放進裏面,走過來拉起唐舟的手,將那盒子按在唐舟手心。
「我存下的錢也不多,就這些了,你拿着它做盤纏去中原,到了大宋,做點小生意,娶個媳婦,過自己的日子。如果……」
趙夢兒眼淚忍不住的流了下來:「如果大宋打了什麼勝仗,一定燒紙錢告訴我,只要面向北方,我一定能聽見。」
晶瑩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嘩嘩流下來。
唐舟打開盒子看了一眼,大概有五六兩銀子,這的確是趙夢兒的全部身家,她來金鳳院的時間不算長,加上張媽媽苛刻無比,也就攢下這點錢。
唐舟蓋上盒子,說了一聲「好」,將盒子收起來。
趙夢兒點點頭,打開門走了出去。
房間裏剩下唐舟一個人,又拿出盒子,聞了聞,還有趙夢兒的香味,這女孩真不錯。現在酒足飯飽,拿錢去市場買把刀,如果可以,再買些鞭炮。
唐舟就他娘的不信,沒武功就干不過幾個打手,那自己前世也白混了。
可是,唐舟臨出門時,視線落在那琴台上,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對,一瘸一拐地走到琴台邊,輕輕撫摸琴弦,當摸到第三根時,眉頭一皺,食指和拇指輕拈,仔細感受着琴弦的流線。
「好高明的手法。」唐舟神情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