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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談還沒結束,孫策「義利宜公私兼顧」、「公不可害私」的態度就不徑而走,在吳縣城內外掀起了軒然大波。
不少人暗地裏鬆了一口氣,尤其是那些發了大財的海商。
人怕出名豬怕壯,這兩年江東太平無事,工商業高速發展,不少人發了財,財富的積累速度連他們自己都沒想到。偏偏孫策缺錢,去年年末,第一個五年計劃實施結果出爐,因為戰事支出太大,五年計劃的帳面不太好看。今年可能由守轉攻,開支會進一步增加,不少人擔心歷史上漢武帝一朝的局面重現,孫策為了彌補財政不足,會對他們下手。
浮屠道這麼受歡迎,本質上就是一種集體無意識的體現。求神拜佛就是缺乏安全感,只能寄希望於虛無縹緲的神仙菩薩。現在孫策明確公私兼顧,不會因公害私,以大欺小,他們的擔心放下了一大半。
很快,計相虞翻又召集海商會的成員開會,明確了目前的稅制不會調整,但是會加強緝查,凡是偷稅漏稅、走私偷運,甚至資敵,一旦發現,有一個處理一個,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說這句話時,虞翻聲色俱厲,殺氣騰騰,人群中有人駭然變色,附近的人則露出鄙夷之色,甚至有些幸災樂禍。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有人貪得無厭,其他人雖不至於舉報他,卻也樂見他們自食其果。
有了孫策和虞翻的雙重承諾,吳縣甚至整個江東的暗流迅速穩定下來。從四方趕來的各郡縣世家、豪強互相慶祝,安心參與第二個五年計劃的籌備大會,獻計獻策。
在陸康等人的推波助瀾下,嚴浮調受挫,信奉浮屠道必須苦行的消息迅速傳了出去,一時間全城譁然,尤其是諸家捐獻的財物被扣押後。絕大多數人信浮屠道只是好奇,或者是覺得時尚,對浮屠經義感興趣的只是一部分讀書人。當作學問研究沒什麼問題,讓他們托缽行乞,苦行修道,這根本不可能。
浮屠道的聲勢急轉直下,再也沒人請嚴浮調去**論道。嚴浮調想來想去,決定派人去洛陽白馬寺請支謙來共商大事。論浮屠經義,他遠遠不如支謙,面對孫策時也沒什麼底氣。支謙通曉梵文,學問非他能及,也許能和孫策交流一般。實在不行,去天竺求法也是一個選擇。孫策沒有禁止浮屠道,並且承認浮屠道有過人之處,至少還有機會。
浮屠道受挫,開心的不僅是儒門,太平道、天師道也幸災樂禍。
很快,王稚趕到大雷山求見。
站在大營外,聽着大營里操練的將士整齊雄壯的吶喊聲,王稚有些隱隱的不安。
他在江東滯留了幾個月,遊歷多地,與于吉、嚴浮調都有過交流,知道孫策不好糊弄,所以他求見孫策不打算論道,只想問問合作。天師道與劉焉、曹操都有合作,現在更是擔任了阻擊黃忠部進攻漢中的主力,如果吳軍攻佔了益州,將如何對待天師道,這是他現在最關心的問題。
吳王遲遲沒有接見他,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他原本對嚴浮調受挫很開心,現在想想,自己這待遇還不如嚴浮調呢。嚴浮調見吳王時至少沒等這麼久,還是吳王太后專門派人通知的。相比之下,道門對權貴的吸引力的確不夠。
如何才能吳王讓對天師道另眼相看?王稚一籌莫展。
就在王稚等得心焦的時候,大營里快步走出一個年輕人,四下看了一眼,便向王稚走了過來。王稚心一喜,從服飾來看,這年輕人應該是吳王身邊的侍從,應該是吳王派人來傳他進營了。
王稚挺直身體,又整理了一下服飾,深吸一口氣。
年輕人來到王稚面前,拱手施禮。「敢問足下可是蜀中天師道的王道長?」
「正是。」
「在下胡綜,在吳王身邊任侍從,奉吳王令,有幾句話問王道長。」
王稚心中一沉。「吳王公務很忙?」
胡綜微笑着,打量了王稚一眼。「應該比你們的盧夫人忙一些。」
王稚一聽就明白了。孫策這是嫌他身份不夠,不願與他對話。他連忙說道:「胡君說笑了,嗣師夫人如何能與吳王相比。只是蜀中遙遠,嗣師夫人往來不便,這才派貧道先行一步。若是吳王有意召見,貧道立刻傳書嗣師夫人,請她來江東拜見吳王。」
「這倒不必急在一時。」胡綜擺擺手,雲淡風輕。「論道法、經義,天師道、太平道也沒什麼區別。論規模,天師道不及太平道遠甚,也就是躲在巴山蜀水中苟延殘喘罷了。劉焉能讓爾等俯首,曹操也能讓爾等稱臣妾,我大吳又何必在意。」
王稚的臉瞬間漲得通紅,險些當場作作。俗話說得好,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哪有如此當面不遜的。「這麼說來,吳王眼中無我天師道立足之地?」王稚沉聲說道,手指輕彈,撫上了腰間的劍柄。
胡綜瞥了王稚一眼。「久聞王道長劍術不凡,能否請教?」不待王稚同意,他已經笑眯眯地拔出了腰間的長刀,耍了一個刀花,擺出了進擊的架勢。
王稚眉頭緊皺,也有些按捺不住,左手握着劍鞘,大拇指一彈,「唰」的一聲,長劍彈出,他伸手握住,向後退了一步,長劍平指。「請胡君賜教。」
「好!」見王稚拔劍姿勢與眾不同,胡綜贊了一聲,向前一步邁步,雙手握刀,斜斬王稚肩頭。王稚看得真切,長劍斜掠,向上反撩。刀劍相交,「當」的一聲脆響,正欲挺劍前刺的王稚手臂一麻,暗叫不好。胡綜雖然年輕,看起來也不是很強壯,刀勢卻很猛,這一刀力量很大,他單手握劍,沒能撩開,眼看胡綜的戰刀劈向脖子,只得向後退了一步,豎起長劍,守住門戶。
胡綜卻不給他這個機會,一招得手,立刻搶攻。長刀翻滾,刀風霍霍,卷向王稚。王稚還了兩招,卻攻不進去,每一次刀劍相碰,他都會吃虧,不得不再向後退,以避胡綜銳氣。
幾步之間,王稚便退到湖邊,「嘩啦」一聲,一腳踩進水中,鞋和衣擺盡濕。
胡綜收了刀勢,向後退了一步,倒提長刀,拱手道:「失禮,失禮。」
王稚狼狽不堪,臉色鐵青。「胡君好刀法,貧道自愧不如,來日再向胡君請教。」
胡綜大笑。「道長過獎了。我大吳用刀高手數不勝數,武衛將軍許仲康、南陽督黃漢升,都是刀法大家,我這刀法和他們的親衛比都不配。不知天師道中劍法如道長有幾人?」
王稚啞口無言。胡綜只是孫策身邊的一個侍衛,他卻是天師道與盧夫人一輩的長輩,兩人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對手,胡綜與他比刀只是想提醒他雙方整體實力的差距,黃忠受阻於漢中也許並不是無力突破,而是另有原因。
一念至此,王稚心灰意冷。他還劍入鞘,拱拱手,轉身就走。
「道長。」
「不知胡君還有什麼指教?」王稚停住腳步,轉頭看着胡綜。
胡綜揚聲道:「若是天師道誠心稱臣,就不要心存僥倖,你們沒有談判的資格。天下將定,巴蜀難以獨安,天師道若想生存下去,還是早點認清形勢為好。」
王稚眉頭緊皺,沉默了片刻,轉過身來,客客氣氣地向胡綜拱手施禮。「多謝胡君指點,貧道一定轉告系師。」
胡綜拱手還禮。「道長慢走,不送。」
孫策站在將台之上,看着正在操練的中軍將士,扭了扭脖子。
「大王技癢了?」郭武笑道。
孫策笑笑。「是啊,看到將士們操練,忽然有些手癢。」他頓了片刻。「官渡之後,我就沒與人交過手了。」
「豈止是大王,臣等也有好幾年沒上陣了。」
「想上陣嗎?」
「想,跟着大王上陣最痛快了。」謝廣隆湊了過來。「大王,秋後的冀州攻勢,你會上陣嗎?」
「上陣,上陣,匹夫之勇,豈是王者所宜?」劉曄走了過來,沒好氣的喝了一聲。謝廣隆的臉抽了抽,剛準備反唇相譏,劉曄說道:「要不我再陪你打一場?」說着,手便按上了腰間的刀環。
謝廣隆嘀咕了一句,陰着臉,悻悻地走開了。孫策看得真切,有些好奇。「怎麼,子揚和他打過?」
「稍微切磋了幾回,小勝一招。」劉曄漫不經心地說道。
「什麼稍微切磋,你就是個瘋子。」謝廣隆站在遠處,急赤白臉的反駁道。「說好點到為止,你卻不要命的死纏爛打,自己想死就自己想死,何必害我?」
劉曄懶得理他,對孫策說道:「大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如今身為王者,負天下之重,不宜再像以前一樣摧鋒折銳,身先士卒。」
「且!當時怎麼不勸勸關西天子」謝廣隆嘀咕了一句,見孫策看過去,連忙閉上了嘴巴。劉曄面不改色,充耳不聞,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孫策,絲毫沒有退讓之意。
孫策看看他,咧嘴一笑。「看來子揚放下心結了,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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