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怎麼辦?人都犧牲了,不然我們還是……」
梁仔吞着口水問道。
狗子略發虛。
它的意思是既然援救對象已然犧牲,咱們不如先退。
最好等來個中隊長級的玄級高手,甚至等來個地級大佬帶隊再做打算。
沈崇一咬牙,「什麼怎麼辦?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區區玄五品靈能者,簡直就是垃圾!何況還是不擅長搏殺的精神系?何懼之有!」
梁仔喔了一聲,見沈崇心意已定,不再多言。
謝華藏此人雖然有些嘴賤,當初在天賦檢測時曾與沈崇發生過小爭執,但這無傷大雅。
他屬於性格比較急躁的人,看不慣沈崇面對天賦檢測那麼淡定,明知道檢測小組推遲到場卻又不告訴大家。
他以為沈崇是在故意裝叉,在看他們這群心急如焚的人笑話。
當然後來互相了解之後化解誤會,謝華藏認識到沈崇並非仗着身為關係戶而故意裝叉,人家有真本事,打心眼沒把這種小事太放在心上,小伙甚至主動給沈崇道歉。
小伙雖然與沈崇交集不多,但終歸是「同班同學」,算點頭之交。
點頭之交也是交情,他殉職了,更是值得敬佩的烈士。
當初同期生里二三十名靈能者,僅有寥寥幾人毫不猶豫轉正。
有人出於對力量的渴望,也有人出於純粹的正義感,譬如謝華藏。
他放棄了仗着能力在普通人世界裏混得風生水起,帶着滿腔熱血加入戰鬥部,成為一個有今朝沒明日的戰士。
如此戰士,怎能讓他在大雨中暴屍郊野?
如果那燃魂惡賊還在守株待兔,那就給他死!
如果燃魂惡賊已然逃遁,那便先為謝華藏收屍,再報仇!
雨依然在下,時間點點流逝,二十五分鐘後小鋼炮越野出現在止水縣郊外小徑旁。
斬妖信息系統里謝華藏的救援呼叫器定位在約莫百米開外,雷達中閃爍着紅點,已經停止了移動。
沈崇深吸口氣吩咐道:「你們呆在車上,我先下去看看情況。」
「老大?」
梁仔試圖勸阻。
姬白則憂心忡忡很是無奈的看了眼外面的太陽,若是晚上,它肯定得跟着去。
但這會是白天,它去了也幫不上忙。
雞哥分外不甘的咒罵一聲,「太陽真煩。沈哥你注意安全,實在不行就再等等。現在五點過,再有個把小時我就能變身。」
雞哥有心殺賊卻無力回天。
老何一咬牙,也想說點什麼。
沈崇卻已經搖着頭開門下了車,「我是指揮,我說了算。你們都老老實實呆車裏別胡亂走動,如果有什麼情況我會及時呼叫你們。」
他有句話沒說完,其實他覺得叫了也沒什麼用。
後排的梁仔搖下車窗,「等一下!」
沈崇回頭,抹了把臉,「幹嘛?」
他沒打傘,雨水順着腦門直往臉上沖刷,不抹臉都看不太清路。
狗子腦袋上三重幻影短暫開啟,嗅覺聽覺和視覺全開,幾秒鐘後狗子一邊吐水一邊說道:「雨太大,我什麼都查探不出來,老大你小心。」
沈崇對梁仔豎起中指,「瑪德智障。」
狗子這憨貨刻意的多一嘴,還以為它有什麼發現呢。
重新提振精神,沈崇回頭彎腰弓背步步往前走去。
他精神高度緊張,暴雨仿佛無形的屏障,阻隔了他的五感。
整個世界都充斥着嘩啦嘩啦的聲響,巨大的背景音完全隔斷了他的聽覺,像棉花堵住耳朵。
梁仔那麼強橫的聽覺都什麼也聽不見,沈崇更是沒辦法。
視覺上就更沒辦法了,放眼望去全是雨幕,可視範圍不足五米。
幸好他還有思維戰網,雖然外部信息很紊亂,但他依然能將光影、水聲、氣流等各方面信息綜合起來送入潛意識,由潛意識處理龐大複雜的信息量,並最終為他做出決策上的指導。
外部環境過於複雜,想讓他像平時那樣靠理智去冷靜分析不可能,只能把一切交給直覺綜合體,也就是思維戰網。
清遠悠揚的歌聲從他口中響起,縈繞在他耳邊,但卻被雨聲遮蓋。
這是《九幽入陣曲》。
在他接近謝華藏大約十米距離時,入陣曲唱畢,沈崇的靈源仿佛發出聲歡呼,變得分外活躍。
除此之外,他更將力量壓縮準備妥當,一旦情況不對便能瞬間發動。
他另外還已經將心脈血管附近的肌肉繃緊,只要有任何異常,他能一秒拉滿戰力。
距離越來越近,前方隱約傳來哼哼唧唧,很模糊,但依然能分辨出是謝華藏。
沈崇眼睛大亮,沒死?
他略顯興奮的往前快步踏出,但卻馬上恢復冷靜,集中注意力留心着四周。
終於,謝華藏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帘里。
這小伙正平躺在路邊,像條受驚的毛毛蟲般蜷縮着身子,顫抖不休,時不時翻轉一下,身上倒沒任何明顯的外傷。
沈崇心頭長舒口氣,果真沒死!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不敢絲毫大意。
沈崇在電視劇里見識過太多圍點打援的手段,從潛伏狙擊手到在人質身下設置陷阱,等等不一而足。
對手再怎麼也是個玄級五品,不可輕視。
等了約莫五秒,確定沒什麼問題,沈崇再往前一步站到謝華藏身邊,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喂,小謝你沒事吧?」
下一瞬謝華藏突然變得情緒激動起來,憤怒的轉過身衝着沈崇面門瘋狂咆哮,「滾!滾!我殺了你!殺了你……¥%amp;@*……」
雨水下,昏暗的光芒中,依然能看清謝華藏原本清秀的臉孔變得極度猙獰,瞳孔散開,目光失焦,牙齒里夾雜着殷殷血絲。
他後半截全是毫無意義的囈語,沈崇根本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小謝你怎麼了?是我啊,沈崇啊!」
沈崇試圖抓住他的肩膀讓他冷靜下來。
但是沒用,謝華藏幾欲瘋狂的拼命掙扎着,根本認不出人。
他甚至試圖咬沈崇的手臂,那滔天的恨意刻骨銘心。
沈崇無可奈何只得撒手,謝華藏又重新倒回地上,再次蜷縮成一團,又開始重複了。
「滾!滾!我殺了你!殺了你……¥%amp;@*……」
這是和先前一模一樣的話,每個字的語氣都毫無變化,甚至連後面聽不懂的胡言亂語都一模一樣。
他仿佛只會說這一句話了,像複讀機一樣。
若是換個人倉促間肯定聽不出來,但沈崇卻能瞬間分辨。
大約一分鐘後,老何、梁仔與姬白一起站了過來。
「梁仔你仔細留心四周,看有沒有人活動過的跡象?最好能找到那個傢伙的味道。」
沈崇吩咐道。
梁仔嗯了聲,伸長脖子在四周貼地巡睃掃蕩個五米半徑的圓,「老大,沒有。」
沈崇問:「會不會是雨水衝散了?」
梁仔直搖腦袋,「不可能。這才過去不到半個小時,如果那人真在近距離出現過,雨下得再大都沒關係。我只要湊到附近一兩米處都能聞出殘留。」
沈崇皺眉,「意思就是說,這人的能力可以遠距離生效,他根本沒靠近謝華藏五米之內!」
這還只是他初步的分析,真相可能更令人絕望,五米之上,可能是十米,也可能是百米,甚至更遠!
情況有變,沈崇臨時改變了策略。
他本以為等待着自己的是一場大戰,但沒料到對手撤離得極其果斷,並且謹慎至極,連後手都沒有。
謝華藏也沒死,報仇的事暫且放放,先管活人要緊。
可惜他不是醫生,除了在這兒把人守着,他什麼都做不到。
沈崇先強行頂着謝華藏的反抗將人扛進車,再把車載空調打開調成熱風,又聯繫上宜州辦事處的同事,已經有個玄級小隊長從鄰縣往這邊趕來,大約將在十分鐘後趕到。
「梁仔你繼續擴大搜索範圍,務必找出點蛛絲馬跡。」
沈崇打算讓那位同事先將人帶回宜州,由上面經驗更豐富的人來決定如何救治,至於自己則指望梁仔找到痕跡,繼續追擊。
在梁仔巡查附近時,沈崇這邊與老何姬白一起進一步確定謝華藏的情況。
只要不去碰觸和刺激他,他便不會有什麼過激反應,自行在後座上掙扎。
車廂里比外面安靜些,能聽見他嘴裏一直低聲重複着的話,的確還是先前那句,絲毫變化都沒有。
「我覺得他變成個傻子了。」
姬白不留情面的說道。
老何點頭,「我有個朋友的父親很多年前生病時也表現出這種症狀,像失心瘋。」
沈崇道:「先前他發送出來的最後一條求援信息里提到,兇手的能力可以燃燒靈魂,那他現在就是靈魂被燒壞,所以瘋了?」
見多識廣人生閱歷豐富的老何點頭,「很像這個症狀,八九不離十。」
但沈崇又反問一句,「這世上真有靈魂嗎?」
老何與姬白同時啞口無言,沈哥突然拋出個這麼深奧的問題,還真沒人知道答案。
這又哲學,又科學,又玄學。
身為妖怪的姬白拍拍自己腦袋,「有?我就算了,我好歹有腦袋。如果沒有靈魂,西瓜和參姐那種植物化妖是怎麼思考的?」
這倒是個證明。
但沈崇又道:「但那也不能確定這到底是靈魂,還是與我們身體共生的另一部分,對不對?思維和身體完全一體,相伴相生,這和靈魂的概念又不一樣。」
「嗨,這都啥時候了,老大你們還聊科學呢。他這就是癔症,精神病了,瘋了。」
梁仔竄上車,一邊習慣性的猛抖身子甩得泥水滿天飛,一邊大大咧咧的說道。
沈崇問道:「你怎麼知道?」
梁仔打個冷顫,說道:「宜州這地方附近邪門,今兒上午我們跟着老大你進那破酒廠時聽見車間裏有幾個工人在閒聊,正好聊到這事。那些人嘴裏說的症狀和謝華藏這現象一模一樣。」
沈崇大驚,「還有這種事?」
「對啊,持續好多年了呢,可不是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