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是沒有真正水師的,當看到巍峨的船帆,連成一片,契丹這邊立刻斷定,是周兵來了。
蕭思溫沒有料到大周人馬能來的這麼快,他也顧不得處斬村民,只能下令集結,準備迎擊周兵。
李岳吟活了下來,他癱在一塊石頭上,用力喘着粗氣,好像從河裏剛撈出來的魚,兒子急忙扶着他爹,驚恐地問道:「爹,怎麼回事了,我們不用死了嗎?是不是?」
李岳吟勉強挺直身體,他擠出一絲笑容,「吾兒別怕,會活下去的,會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心裏卻不停打鼓。
契丹人固然不好,可周兵也未必就能救命!
多少年了,兵匪一家,中原頻頻改朝換代,殺戮戰禍連綿,誰知道來的人馬會不會是好兵?
不過轉念一想,他們能殺契丹人,這就足夠了!
哪怕是死,也能含笑九泉!
李岳吟仗着膽子站起來,他貓着腰,走到了旗杆前面,用力拔出來,然後小心翼翼,將老朋友的腦袋解了下來,抱在懷裏。
「他在笑,他是笑着死的!」
李岳吟眼中的淚再也止不住了,他把人頭緊緊抱在懷裏,往人群跑。
這時候有個劊子手注意到了李岳吟,他提着鬼頭刀就沖了過來。
「好大的狗膽,納命來!」
李岳吟嚇壞了,他下意識想跑,可看到了懷裏的人頭,李岳吟腳步停住了。
老朋友快六十了,手無寸鐵,還敢和契丹人玩命,他殺了一個王爺,我連一個劊子手也不敢反抗嗎?
想到這裏,李岳吟猛地蹲下身體,撿了兩塊鵝卵石,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武器。
「死!」
李岳吟用盡全身力氣,將石頭扔出去,劊子手是個魁梧大漢,哪裏會在乎區區的石頭,他高舉鬼頭刀,惡狠狠撲來。
李岳吟也是網名呢,慌忙抓起一塊十幾斤的石頭,用力砸過去。
啪,他的石頭砸偏了,另一塊石頭卻砸到了劊子手的腿,劊子手龐大的身軀重重摔在地上,李岳吟看得清楚,是他兒子幫的忙!
好小子!
李岳吟三步兩步撲過來,他抱住了劊子手,扭打在一起。
李岳吟不過是文弱書生,哪裏能是劊子手的對手。
雖然摔倒的時候,鬼頭刀扔掉了,可是光憑着醋缽大的拳頭,也能把李岳吟打成一個豬頭樣。
他努力咬牙撐着,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拳頭,肋骨都似乎斷裂了,喉嚨里都是血水,可李岳吟死死掐住了劊子手的脖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能夠死撐着不昏過去!
啊!
就在李岳吟眼前發黑,支撐不住的時候,劊子手突然鬼叫了一聲,原來瘦小枯乾的兒子,拿着足有十斤重的鬼頭刀,砍到了劊子手的後腰。
這一刀砍進去不深,可是卻傷到了脊柱。
劊子手痛苦地打滾兒,顧不上李岳吟,他掙扎着站起來,抓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在了腦袋上面。
這還不罷休,他又搶過了鬼頭刀,用力往身上劈砍。
一刀、兩刀、三刀……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下,李岳吟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脫力昏迷了……在他倒下去的一剎那,好些村民都跑了過來,他們抱住了李岳吟的身軀。
他真的很瘦,除了骨頭就是骨頭,攏共沒幾兩肉。
可就是他,殺死了兇惡的劊子手,地上的屍體已經成了一灘肉泥!
慚愧,真是慚愧!
有一個村裏的漁民紅着眼睛,大聲叱問:「一個讀書的,這麼有血性,你們摸摸褲襠,還是爺們嗎?」
他說完,從李岳吟的手裏奪過了鬼頭刀,發出一聲爆喝!
「老子跟你們拼了!」
漁民沖向了契丹兵……此刻張永德已經指揮着人馬上岸,跟契丹人殺在了一起。
每一艘戰船,就是移動的炮台。
船上有床子弩,向着契丹方面射出致命的弩箭。
每一輪齊射,就有許多人喪命。
或是丟了胳膊,或是被穿透胸膛,一支箭就是一條血胡同,蕭思溫都險些被射中。契丹人不得不大步向後退。
水兵趁勢涉水上岸,他們都穿着皮甲,手裏拿着陌刀等武器,一排一列,快速組成戰鬥隊形。
蕭思溫看得真切,他對手下人說,大周的弩箭雖然厲害,但是有射擊間隙,而水兵沒有重甲裝備,不值一提!
「沖,快衝上去,把他們趕下水去!」
契丹人瘋狂驅趕戰馬,旋風一樣衝上來。
此時河岸上的周兵還很單薄,仿佛一條脆弱的堤壩,要阻擋滔天洪水相仿。船頭上的張永德微微一笑,看起來要拿出一點看家的本事了!
「用火油罐!」
「遵命!」
士兵急忙患上火油,向契丹方向扔過去。
契丹人沒在乎,以為還是弩箭,只要運氣好,就不會被射中。可他們哪裏知道,扔過來的是火油,而且還是加了火藥的。
火藥在內部爆炸,形成的高溫將火油點燃,同時火油四濺,落在身上,立刻就能燃起大火。
十幾個火油罐,就在契丹人中間掀起了一陣大亂。
戰馬沒有經過訓練,對突如其來的火光和爆炸,驚恐不已,有的戰馬逃跑,有的往前沖,陣型大亂,好些契丹兵死在了自己人的馬蹄之下!
張永德搓了搓手,咧嘴笑了。
葉華那小子真是不錯,光是改進的火藥就威力不凡!
「來啊,跟我上岸!」
張永德親自踩着跳板,登上河岸,此時人馬已經聚集在一起,結成了厚實的方陣。
在陣前是一排陌刀手,他們緊握着手裏的兵器,神情凝重,直視着前方。在陌刀手後面,有跳蕩兵,後奇兵,他們嚴陣以待,準備接應。
契丹人再度衝上來,首先是弓弩齊射,打亂契丹人的隊形,等到他們距離越來越近,短兵相接,陌刀手率先出擊。
他們幾乎同時揮動手裏的兵器。
一排陌刀,反射出冰冷的寒光,明晃晃的一片,恐怖駭人。
契丹人不由得發出驚呼,鋒利的陌刀從他們身體之中划過,不管是戰馬還是士兵,立刻劈為兩半。
恐怖的鮮血四濺,染紅了衣甲。
這樣的場景張永德在東南見得多了,可此刻他的血液最為沸騰!
陌刀兵就是個契丹人準備的,瞧着吧,我們要像大唐一樣,殺出威風,光復燕雲,威懾大漠!
「殺!」
張永德跟着士兵一起,揮動手裏的陌刀。
雖然貴為駙馬,但是張永德每天練武不輟,他的兩條臂膀比起尋常人的小腿還要粗,充滿了力氣。
沉重的陌刀在他手裏,好像是玩具一樣。一刀劈下,衣甲碎裂,人馬兩半!
沖在最前面的契丹兵不斷被劈碎,迅速減少。
張永德渾身浴血,狀若魔神。
蕭思溫也是老將,他立刻下令,讓弓箭手上去。如蝗蟲般的箭支襲來,陌刀手出現了傷亡,張永德氣得直哼哼,下一次水師也要配明光鎧,到時候看你們的弓箭能把老子怎麼樣!
他不得不讓陌刀兵後退,跳蕩和奇兵衝上來,他們多裝備方盾和砍刀,身手靈活,作戰勇猛。
沒有多大一會兒,契丹人就留下了許多的屍體。
同樣的,跳蕩兵損失也不少。
這時候陌刀兵已經重整旗鼓。
「殺!」
伴隨着張永德的大吼,陌刀兵再一次衝上了陣前。
他們作戰嫻熟,刀光閃爍,每一次揮動,就有契丹人喪命。
陌刀閃爍的寒光,就是他們的勇氣所在。
趙玉勝是個入伍不長時間的新兵,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參加戰鬥。
他曾經想過很多,會不會恐怖,會不會害怕,如果殺了人,被殺的人會不會變成厲鬼來找他……可真正踏上戰場,趙玉勝已經絲毫不在乎了,他把手裏的陌刀頻頻揮出,仗着人高馬大,出手犀利。
趙玉勝已經斬殺了三個契丹人!
他突然想通了,活着的都不怕,還怕鬼嗎?
記住了,神鬼怕惡人!
不巧,老子就是惡人中的惡人!
「殺!」
再一次舉起陌刀,趙玉勝卻發現眼前沒有敵人,契丹兵已經退了,他們丟下了一千多具屍體,倉皇逃竄。
「媽的,有本事別跑,讓老子殺個痛快!」
趙玉勝罵過之後,就慌忙低頭,專門去找契丹兵裏面的頭領,他會先砍下對方的頭,防止詐死。
這是從驃騎衛學來的經驗,一定要補刀!
趙玉勝毫不猶豫,扒下對方的鎧甲,稍微有些地位的人都喜歡穿絲綢的襯衣,涼快光滑,而且能防禦弓箭。
趙玉勝則是把絲綢衣服扯下來,貼身收好。
雖然軍紀嚴格,但是襯衣卻不在上繳的行列。
搶走了衣服,如果再有些散碎的銀子銅板,那就更好了,藏起來也沒人知道。
至於鎧甲,戰馬,兵器,則要如數上繳,不得私藏,不過上面會按照十分之一的價錢,給予獎賞,不會讓大家白忙活兒。
趙玉勝大肆斂財,他向前走,突然發現在一叢蘆葦中間,有不少老百姓,正瑟瑟發抖地躲着。
在老百姓的面前,有幾十個青壯,他們手裏拿着兵器,有人身上還帶着傷,皮肉翻卷,猙獰可怕。
有幾個青壯手裏還提着人頭,是契丹兵的!
趙玉勝眼前一亮,「是你們殺的?」
青壯下意識點頭。
趙玉勝從懷裏掏出一個小本,很快寫好了一張條子,罵罵咧咧道:「把人頭留下,拿着去領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