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攬勝在大道上極速行駛,朝着第一人民醫院而去。
萬芊雙手緊緊攥着胸前的安全帶,神情一片慌張,她不知道誰需要急救,單立淵,還是蘇又菱?
車子剛停下,萬芊就推開車門下了車。
單傅瑾扶着萬芊的腰,兩人朝急診大樓走去。
來到諮詢台,單傅瑾問:「請問一個小時前有沒有一個叫單立淵的人送過來急救?」
「請稍等。」護士在電腦上查詢,片刻後搖搖頭,「沒有。」
萬芊壓下心底不知名的恐懼,顫聲問:「蘇又菱呢?」
「我找找……蘇又菱有,早上七點二十左右送過來的。」
萬芊臉色霎時一片蒼白,急忙問:「她現在怎麼樣了?人在哪裏?」
護士搖搖頭,「不知道,這裏只登記病人是吃安眠藥自殺送過來急救,至於現在的情況你可以去3號診室問問徐醫生,這個病人是他負責的。」
萬芊聽見安眠藥自殺幾個字,兩腿一軟,若不是身後單傅瑾扶着她的腰,恐怕現在早已坐到地上去了。
單傅瑾說了一聲「謝謝」便扶着萬芊去了3號診室,來到門口,因為才八點多,比較早,診室里還沒有病人,只有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站在洗手池旁洗手。
「徐醫生嗎?」單傅瑾開口問。
「嗯。」徐醫生回頭看了萬芊他們一眼,「哪裏不舒服?」
單傅瑾扶着萬芊走進診室,「我們是蘇又菱的家屬,想問一下她現在怎麼樣了?」
徐醫生洗手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急忙三兩下將手洗乾淨,臉色沉重的走了過來,「病人送過來的時候已經停止了心跳,你們這些做兒女的怎麼才過來?病人的丈夫在醫院好一通大鬧,非讓我們救人,已經失去生命特徵,我們如何救……」
萬芊聽見醫生說第一句話的時候整個人一懵,渾身血氣上涌,一陣頭暈發熱,眼淚嘩嘩的往下掉,腿腳發軟,身子往下滑。
單傅瑾扶着萬芊的腰都扶不住,只能打橫將她抱在懷裏,臉色冷峻的打斷醫生的話,「人呢,現在在哪兒?」
「病人丈夫受了刺激暈過去了,現在急診部的臨時病房裏,他們身上沒有手機,我們聯繫不上家屬,便將死者送去了停屍間……」
醫生還沒說完單傅瑾就抱着萬芊出了診室,一邊疾步往外走一邊對懷裏捂着嘴嘶哭的萬芊說:「我送你去病房休息一下,二嬸的事我來處理?」
萬芊搖頭,揚起淚水四溢的臉看向單傅瑾,手緊緊攥着他胸前的衣襟,纖細的指關節根根泛白,渾身都在發抖,嗚咽出聲,「不要……我要去看她……我要去看她……」
單傅瑾俊朗的眉眼間儘是心疼和凝重,「好好好,去看她。」
還想說讓她放鬆心情,醫生說了她現在情緒不能緊張,但是單傅瑾說不出口,這種時候,她如何能放鬆心情?
單傅瑾眉間的溝壑越蹙越緊,削薄的唇緊抿成一條白線,從內心裏湧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單傅瑾抱着萬芊剛出了急診大樓,在懷裏隱忍嘶哭的女人沒了動靜,低頭輕喊了一聲,「芊芊……」
「……」萬芊的頭埋在單傅瑾胸口,沒有任何回應。
單傅瑾橫在萬芊背部的手微微使力,萬芊的臉便仰了過來,蒼白滿是淚痕的小臉上一雙眼睛無力的輕闔着,顯然已經暈了過去。
單傅瑾調轉腳尖抱着萬芊朝婦產科疾步走去,一番檢查下來,沒有大礙,只是悲傷過度導致情緒緊張暈了過去,好好休息就沒事了。
醫院沒人照顧萬芊,單傅瑾便打算將她送回家,蘇媽可以照顧她。
半路上的時候萬芊醒了,哭着鬧着要回醫院。
單傅瑾壓下心中的悲傷,輕聲哄她,「你身體太虛弱,醫生說了你情緒不能太過緊張和激動,醫院那邊需要我去處理,我沒時間照顧你,聽話,好不好?」
萬芊用力咬着唇瓣,悲傷的眼淚順着素淨蒼白的小臉流進嘴裏,鹹鹹的,很澀,萬芊用手背胡亂擦了一把,滿臉乞求的看着單傅瑾,「我不哭,不激動,自己能照顧好自己,你帶我回醫院好不好?」
單傅瑾何嘗不明白萬芊此時的心情,好不容易找回了媽媽,可她們都來不及相認,連一聲媽媽都沒叫出口,蘇又菱就這樣離開了,這份痛,何止錐心刺骨?
就是因為這樣,單傅瑾更不能讓萬芊去,看見蘇又菱的屍體,萬芊只會更傷心,到時候再來幾次暈倒,她的身體如何承受的住?
單傅瑾臉色沉靜如水,雋黑眸子直直的看着前方認真開車。
萬芊見單傅瑾沉默不語,伸手拉住他西裝一角,染了哭腔的嗓音無助而脆弱,「傅瑾……求求你了……」
單傅瑾騰出一隻手握住萬芊拉他衣角的小手,裹在溫熱的掌心輕輕捏了一下,不容置喙的口吻:「聽話。」
萬芊知道單傅瑾不會帶她回醫院了,委屈的不行,雖然知道他是為了她好,但此時她滿心想着見自己母親最後一面,對於他的做法完全不領情,用力想將自己的手抽回,但他握的很緊,她根本無法抽出來。
萬芊將頭轉向窗外,眼淚如開閘的洪水爭先恐後的往外流。
單傅瑾墨眸中滿是疼惜,「我給瞿朝陽打了電話,回家她陪着你我放心。」
萬芊向着窗外抹眼淚,沒理會他。
車子在別墅門口停下的時候,站在門口等待的瞿朝陽連忙走到車邊,挽住從車裏下來的萬芊。
單傅瑾從駕駛座上下來,站在車門邊,對瞿朝陽說:「芊芊交給你了,我還有事就不進去了。」
瞿朝陽遞給單傅瑾一個放心的眼神,「你去忙吧。」
單傅瑾看着兩人進了別墅才驅車離開。
瞿朝陽扶着萬芊直接上了二樓臥室,「睡會兒吧?」
萬芊搖搖頭,她現在哪裏睡得着。
兩人在床沿坐下,萬芊抱住瞿朝陽,淚如雨下,「陽陽……你說是不是我上輩子做多了壞事……這輩子老天爺才會這樣折磨我……讓我從小被人拋棄……領養了被養父嫌棄……好不容易找到了親生父母……昨天父親生死未卜……今天母親……自殺去世……」
瞿朝陽也紅了眼眶,輕輕的拍着萬芊的後背,「你要往好的方面想,你有一個愛你如命的哥哥,還有一個願意為你付出一切的……袁大哥,現在又有一個愛你勝過愛自己的丈夫,肚子裏還有一個健康可愛的寶寶,人生就是這樣,有舍有得,有苦有甜,咬牙挺一挺,一切都會過去的。」
「陽陽……我咬牙了……還是好難過……」
「嗯,我知道。」瞿朝陽放開萬芊,心疼的替她擦眼淚,自己的眼淚卻又忍不住流了出來,「睡吧,睡一覺起來心情或許能好點,睡不着也閉着眼睛休息一會兒,你得為你肚子裏的寶寶着想,我在這裏陪着你,好不好?」
萬芊低頭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手輕輕的一下一下撫摸着,眼淚順着長長的睫毛滴落在小腹的針織線衣上,瞬間暈開一層更深的顏色,小聲哽咽,「寶寶……你見不到外婆了……」
「芊芊,你別這樣。」瞿朝陽將萬芊垂在兩頰的長髮別到耳後,「你這樣……我心疼……」
萬芊抬眸,瞿朝陽淚水盈然的眼中儘是擔憂和心疼,她怎麼能拉着陽陽一起難過呢?伸手給瞿朝陽擦眼淚,「你別哭,我睡覺。」
瞿朝陽急忙將眼淚擦了,扶着萬芊躺下,給她蓋好被子,坐在床沿陪着她,「睡吧。」
萬芊正準備閉上眼睛的時候,眼角餘光瞥見床頭柜上放着一張紙,上面似乎還壓了什麼東西,「陽陽,那是什麼?」
瞿朝陽順着萬芊的視線起身將床頭柜上的東西拿過來,看見紙上的內容,眼睛瞬間又紅了,「你……媽媽留給你的……」
媽媽?
萬芊有那麼一瞬間沒反應過來,下一秒,哧溜一下從床上爬了起來,接過瞿朝陽遞過來的紙,上面寫了幾行字,字跡和如蘇又菱的人一樣整潔素雅漂亮。
紙上有水滴滴在上面暈開後幹了褶皺的痕跡,應該是她寫的時候流下的眼淚。
【芊芊,我的女兒,也只有用這種方式我才敢這麼叫你。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沒有陪着你一起長大,讓你受了很多苦,還好,老天爺有眼,讓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雖然媽媽做了錯事,愧對立淵和又琪,但是只要一想到你和瑾兒沒有親緣關係,我瞬間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即便我被人唾罵,只要我的女兒能幸福,我無怨無悔。
但是媽媽是個膽小的人,我不敢面對他們,所以媽媽想離開,去一個他們找不到我的地方。
卡里有一筆錢,都是我養花賺的,很乾淨。
媽媽留給你不是為了讓你感激我,而是為了讓我自己的良心不那麼痛。
對我來說離開是一種解脫,你不要傷心,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會在遠方祝福你。】
萬芊看完這段話早已哭的泣不成聲,可是即便淚水早就模糊了視線,她還是直直的看着紙上的字,捨不得移開視線。
瞿朝陽將卡放進萬芊手心,然後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肩上,給她安慰的同時,陪着她一起哭泣。
萬芊將卡攥的緊緊的,卡的邊緣仿佛掐進肉里,掌心傳來尖銳的疼痛,卻不及心上那痛的萬分之一。
良久,萬芊緩緩開腔,嗓音嘶啞的幾乎聽不清她在說什麼,「陽陽,送我去醫院好不好?」
「可是你的身體……」
「我想見她最後一面。」萬芊從瞿朝陽肩上起來,眼睛裏儘是心碎的淚水和血絲,「她是我的……媽媽,我想見媽媽最後一面,求你了。」
瞿朝陽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讓自己哭出聲,淚水漣漣的看着萬芊,好半響才點頭,「但是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多想想肚子裏的孩子……」
萬芊擦掉眼淚,說:「好,我一定好好照顧自己。」
車上,萬芊一直靜靜的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的綠化帶,沒說話,也沒哭,整個人安靜的仿佛不存在。
這樣的萬芊反而讓瞿朝陽更擔心,讓她控制情緒,不是要她將所有的情緒都壓在心裏,這樣憋着會出事的。
「芊芊。」
萬芊轉過頭看向瞿朝陽,「我沒事,你好好開車,別分心。」
瞿朝陽還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說:「不然我們還是別去了……」
「我真的沒事,剛才大哭了一場,心裏舒服了很多。」萬芊強扯出一抹淺笑,「道理我都懂,逝者已逝,我們活着的人還得繼續好好活着。」
瞿朝陽點點頭,「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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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鶴九點多徹底清醒了,醫生給他做了一系列的檢查,一切情況恢復都不錯。
警察局接到梁鶴凌晨醒來過的消息後就派了一個人來醫院,守在重症監護室外,希望能在他身體允許的情況下,交代一下與案件有關的事。
這會兒見醫生檢查完出來,警察連忙上去問:「醫生,他現在可以說話嗎?」
醫生,「病人已經渡過了危險期,一會兒就會轉入普通病房,但是病人身體還是很虛弱,需要多臥床靜養,你們溝通最多不能超過五分鐘,而且儘量讓他少說話。」
警察連連點頭,「好的。」
梁鶴轉入普通病房後,警察便開始詢問他。
梁鶴將單立淵做過的事都簡單交代了一下,沒有說具體過程,只交代了一個結果。
警察考慮梁鶴身體虛弱,便沒問詳細過程,打算等他進一步恢復後再來詳細詢問,收集證據等後續的事。
但是梁鶴交代的這些,加上單傅瑾昨天去警局給出的那些證據,已經足夠警方逮捕單立淵了。
警察走了後,梁鶴看向雙眼通紅站在床邊的妻子,眉眼焦慮的問:「你姐呢?」
昨晚蘇又菱在床邊說的那些話,梁鶴全都聽見了,只是他當時眼皮異常沉重,他試了好幾次都睜不開眼,但是他的思維卻是很清晰的。
蘇又菱說的那些話……有種……告別的意思……
雖然梁鶴醒來第一個問的是蘇又菱,讓蘇又琪心裏有些難過,但是她看得出來梁鶴的神情有些不對勁,加上今天早上她打蘇又菱和單立淵的電話一直都打不通,心裏那點難過瞬間被擔心取代,拿出手機,一邊打開通訊錄一邊說:「我問一下瑾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