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避開掃來的龐大蛇尾,仲孫沅的身形沒有再次跳出百丈之外,而是足尖點地,用巧勁卸去多餘的慣例,身形飛旋落於陣眼,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毫無悲喜地看着媚蛇。
她左手兩指成劍,指腹抹三尺青鋒上,然後重重一划。
頃刻之間,一道溫熱的血色沿着劍心的劍身流下,未等血液落地,之間那些血又化作一條細小的血色長龍,扭動着融入劍身,原本氣息內斂的劍心倏地爆發出一股強勁無匹的劍氣。
「以吾血為祭,執業火為源,斬盡妖邪,餘孽不生!」
話音剛落,以仲孫沅為中心,八十一朵渺小的白蓮紋路猛地向四周綻開,點點血色從花蕊蔓延至花瓣。不過是轉瞬的功夫,巨大的紅蓮拔地而起,火焰般熊熊燃燒的花瓣盡力舒展。
它雖然盤踞靈脈多年,坐擁令人艷羨的修煉資源,但它畢竟沒有系統地修煉過,除了天性本能可以依賴,其他東西一無所知。所以,它雖然察覺到危險,卻不知道危險的源頭在哪裏。
直到陣法成型之前,它有限的大腦中依舊充斥着將仲孫沅吃掉的念頭。
「乖乖束手就擒,興許還能給你留一條輪迴的後路。」不管是人還是妖魔,仲孫沅都不大喜歡斷了對方輪迴之路。很多事情都是過猶不及,留一絲餘地。也是為了自己好。
媚蛇終於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一雙陰冷的蛇瞳死死盯着仲孫沅,鮮紅的蛇信吞吐不停。
一人一蛇對視一眼,仲孫沅便已經知道它的選擇。媚蛇將舒展開來的龐大身軀重新盤了起來,盡力縮小沾碰到那些古怪火焰的可能。這個姿勢讓它多了幾分安全感。
當然,儘管多了安全感,但依舊不能消除那種強烈的死亡危機。而帶給它危機的人,也只有眼前這個渺小的人類了。媚蛇剛剛盤起身軀,在仲孫沅眼神和自己錯開的瞬間,猛然發力。
管她有什麼手段。只要人死了。外頭那些看着好看的花朵對它也造不成什麼危險。
對於媚蛇的選擇,仲孫沅也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笑。要是換成滄溟界的妖物,別說乖乖待在陣法之內,光是看到她這個人。估計一個一個都想拔腿逃命了。哪裏還會湊上來?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何必呢?」仲孫沅輕輕嗤了一聲,從媚蛇進入她靈識之海的那一刻,勝負早已經註定。留給媚蛇的選擇不過兩條路。要麼優雅地投胎,要麼狼狽地魂飛魄散!
只是……對付一條小小的媚蛇,還需要讓她動用劍意和劍心,輔以陣法,也算是一種不可多得的殊榮了。媚蛇不懂她擺出的陣仗有多大,但一個稍微懂行的,指不定會被嚇到。
要知道在滄溟界有那麼一句話,擁有劍意的劍修,才算得上真正意義的劍修!
其他修士和妖魔那麼忌憚劍修,可不是因為他們劍術高超或者境界強橫,真正的原因是唯有劍修才能掌控劍意!擁有劍意的劍修和沒有劍意的劍修,實戰戰鬥力完全是雲泥之別!
仲孫沅自然也掌握了劍意,而且作為當世劍修最強之人,她早已經鑽研透五屬性劍意。
如今催動的劍意屬性為火,火者,毀也,那種仿佛要焚燒萬物的氣息融合鋒利無阻的劍氣,戰鬥力提升的幅度豈止是一大截?只要是有點兒眼力勁的,就不會想試一試那種滋味。
很顯然,媚蛇並不是有眼力勁兒的,哪怕它對仲孫沅的忌憚已經超過了警戒線,但它腦子裏可沒有具體的恐懼概念。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套到媚蛇身上倒是正合適。
媚蛇在仲孫沅錯開視線的瞬間發難,蛇尾猛然拍地,盤盤繞繞的身軀像是裝了強力彈簧一般以弧形彈射出去。它的身軀雖然巨大無比,但速度卻快是前所未有的快。
仲孫沅見狀,眼中閃過一絲絲詫異。之前媚蛇被她勾着左竄右跑,速度雖然也快,但始終和她差了一截。而現在這個速度,卻遠遠勝過媚蛇方才的速度,所過之處還有隱隱的音爆聲。
可惜……藏拙藏得不是地方。它難不成以為世上只有它會保留底牌?
「你倒是忘了,這裏是什麼地方!」在她的靈識之海想要抓她,這條媚蛇的智商嚴重欠費。
在媚蛇的巨口即將吞噬她之前,身形一動,足尖已經點在媚蛇的兩眼之間,而它勢在必得的目標不僅沒有進入它口中,反而以一種輕鬆的姿態在眼前放大,令媚蛇倍感屈辱和憤怒!
相較於媚蛇的火氣,仲孫沅不見半點慌亂,甚至連身上的衣裳都沒有添上多餘的褶痕。
「時間也不久了,本尊不想和你……」仲孫沅話語未盡,媚蛇的蛇瞳閃過一絲得意。
下一瞬,它的身軀爆出八道圓球的凸起,八個一模一樣的蛇頭從身體內部長了出來,從四面八方襲向仲孫沅,封了所有退路。仲孫沅見狀挑了挑眉梢,手中的劍心陡然轉了個方向。
「這才是你的本尊?」仲孫沅這會兒倒是覺得有些可惜,若是全盛時期的自己碰見這條媚蛇,說不定不會選擇斬殺,反而會升起收服的心思。九頭媚蛇,已經具備一統妖界的潛質。
妖類最講究血統,據傳言每一隻妖類的血液中都有上古大妖的血脈。隨着實力的增強和境界的上升,妖類血脈就會變得越發純粹,越來越接近上古大妖,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返祖。
九頭媚蛇,放到滄溟界也是千萬年不出一條的存在,足以令妖類震動,修士千里追殺。
只可惜,這條媚蛇徒有機遇,卻沒什麼智商。
她順勢爆退,避開三個蛇頭口中噴出的血色毒霧,這一舉動在媚蛇看來,簡直和送到嘴裏沒什麼兩樣,因為在仲孫沅的背後,已經有一張張開的血盆大口,等待獵物入嘴。
「真把我當成普通人了……」仲孫沅有些哭笑不得,正常人這麼做,肯定會順着爆退的這股慣性掉到蛇口,但她是劍修啊,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自投羅網的愚蠢之舉?
所以,媚蛇的願望還是落空了。仲孫沅不僅沒有按照預料那般主動送入口中,反而一腳抵在它彈出的蛇牙之上,手中長劍刺出兩朵劍花,冷冽白光在這一瞬變得絢麗無匹。
耳邊聽着媚蛇被刺穿雙眼之後爆發出來的痛苦嘶吼,仲孫沅眼底一片平靜,手腕不緊不慢地一轉,重重一擲,廣袖翩飛,虛幻的劍心在空中留下一道劍影,從下方媚蛇的兩眼穿入。
與此同時,原本安安靜靜燃燒的巨大紅蓮沖天而起,以九為單位,彼此融合交織,凝成九柄十丈有餘的火紅巨劍,每一柄巨劍之間都有一條環環相扣的火鏈相連,這才是陣法的真身!
若是在外界,依照仲孫沅如今的實力根本布不出來,但是在這片靈識之海,她就是主宰!
一個頭的眼睛被刺瞎,另一個頭被心劍死死釘着,那種劇痛可不是肉身破損能相比的。
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兩波打擊可不算結局。
未等劇痛退去,上方又傳來巨大威壓,仿佛天地傾塌之力,令其餘七個頭根本立不起來,反而顫顫巍巍趴伏在地,一動也不敢動彈。
「結束了!」仲孫沅憑空而立,巨劍攜卷毀滅般的劍意從上方落下,釘在九個蛇頭之上。
媚蛇的嘶吼聲早已經湮沒不見,靈識之海重歸寂靜,仲孫沅凌空而立,看着下方燃燒不息的陣法,眼底閃過一絲深邃,旋即又清明起來。
垂在袖中的手緊了緊,緩步走入焰火深處。
一直守在外頭的阿琢並沒有輕舉妄動,反而按照仲孫沅的囑咐乖乖待在原地。
阿琢蜷縮起身子窩在一角,只是她的視線始終落向深坑深處。
愣怔許久,直到某個時刻,一向平緩的胸腔陡然一顫,令她不由自主伸出手虛撫在那處。
心中似有所感,猛地抬起頭。
「是你?」阿琢看到來人,表情帶着些驚訝,旋即又冷了下來,「你怎麼跑下來了?」
阿琢的腳邊放着仲孫沅給的機關燈盞,可以驅散周圍的黑暗。只見來人越走越近,腳步卻輕得幾乎沒有。隨着他的靠近,模樣也完整展露出來,赫然是帶着她們到廢棄礦點的暗衛!
暗衛的表情平靜至極,令阿琢的眼皮忍不住跳動,不禁又問了一句。
對方依舊沒有回答,反而用那雙幾乎不帶任何神采的眸子看着阿琢,良久才嗤了一聲,眸光之中是赤、裸的不屑,仿佛在嘲笑阿琢的掉以輕心和愚蠢,「自然是下來,送你們上路的!」
什麼!阿琢睜圓了眸子,似乎沒從這個巨大的轉變中反應過來。仔細看暗衛的表情,根本不是作假!
都到了這個地步,她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眼前這個人,不僅是葉尚秀的暗衛,還是叛徒!
只是,暗衛的選拔和任用都用了極端手段,任何一個暗衛敢生出異心都會死於非命,之前這個暗衛也的確是用秘傳的手段試圖自盡,被她攔了下來……為何現在卻……
阿琢想到某個可能,臉色倏地沉了下來,垂在身側的手指隱隱顫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