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幾名清兵堵住一架長梯,鋒利的長刀,尖銳的長矛亂捅,不時有魯軍士卒被刺中,慘叫着跌下去,後面的士卒一邊拿着藤牌抵擋,一邊用手中兵器還擊,戰船望斗上的精銳士卒,見己方被堵住,無法登城,立刻彎弓搭箭,居高臨下的名射殺。
兩名清兵被箭矢射翻,後面的清兵立刻填上來,雙方在城上不死不休的交戰,一名接一名的魯軍大吼一聲,撲向城牆,他有的被刺死跌落,但更多的卻跳上了城牆。
正當要打開局面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大隊的清兵從城牆內側的階梯登上城牆,正是劉清泰從南門抽調的人馬。
這支人馬加入,清兵在城頭的劣勢被逐漸抵消,南通的城牆並不寬廣,現在幾乎是人擠着人的互砍。
一時間,城牆上長矛縱橫往來,鋒利的長矛破開衣甲,戰刀上下翻飛,寒光閃爍間斷人手足,取人性命。
有廝殺的對手同時被對方砍中,一名清兵被一刀滑破咽喉,仰面倒在城牆上,用手捂住脖子,想要慘叫,卻只能從喉嚨里發出咕咕的聲音,鮮血從指縫間流出,面上一陣扭曲,身體抖動幾下,便猛然一僵,徹底斷氣。
城牆上,到處都有人被砍翻,被刺死。
魯軍士卒廝聲怒吼着,不斷從船上湧上城牆,與清兵在城牆上相互砍殺,血肉飛濺,不時騰起團團血霧,密集的人群擠在城上,讓兩方都無法閃躲,只能發狂的將刀槍向敵人砍去、刺去,場面慘烈,不是老卒更本無法承受這樣的搏殺。
城外戰鼓聲再次一變,一千人的精銳魯軍,立刻站立起來,在將官動員幾句後,見中間令旗一揮,便向運河運動,投入攻城戰中。
到此時,張名振不知道攻打北城的謝遷投入了多少人馬,但這東城的攻堅中已經投入四千人的精銳魯軍,外加兩千人的敢戰高苑軍,兵力遠多於守衛東城的清兵,但是魯軍的優勢依然不太明顯,反倒有一艘戰船已經無法控制火勢,在運河上燃燒起來。
對於魯軍來,船是立足的根本,這也是張名振要用精銳攻城的原因,如果讓炮灰進攻,沒消耗掉清軍,反而讓清兵把戰船燒掉,那魯軍就虧大了,而沒了船隻,大軍就只能老實填河,這就太耗費時間,正中多鐸下懷。
張名振將千里鏡放下,聽着城上傳來的喊殺聲,看着新的部隊不斷投入殺戮中,忽然扭頭對身邊的大將道:「這樣下去,就成添油戰了。傳令謝遷,北城的攻勢要猛烈一些,不要讓清兵抽調兵力支援東城。」
「諾!」一名棋牌官聞命,抱拳應下,然後立刻轉身,疾步竄到戰馬邊,翻身上馬,然後疾馳而去。
張名振回頭看了眼身邊眾將,便又接着下令道:「傳令阮進,讓他帶人重突破坍塌處,從城內往左殺向城門,將城門打開!劉世勛,你帶着五百督標,給本督把吊橋砍下來。」
「諾!」他身後一員虎背熊腰的黑臉將軍,立刻應下,一甩披風,轉身去調兵。
一艘戰船的船樓上,阮進正揮刀指揮着人馬登城作戰,忽然聽見棋牌官前來傳令,目光便落到了那段垮塌的城牆。
那是一個三丈寬的斜坡,許多磚石都滾入了護城河中,但因為魯軍沒有填河攻城,所以魯軍無法大規模的從這裏湧入城中,不過此處確實也是沖入城中的一個重要通道。
阮進得了將令,頓時敲起鼓,揮動旗幟,指揮垮塌的城牆兩側上,魯軍士卒從兩邊往裏壓,然後又令一隻精兵,從對着垮塌處的戰船上,加強正面的猛攻,形成三面夾攻。
他自己也提着戰刀,招呼着護衛湧上長梯,殺向城頭。
這時城門的激戰已經開始,劉世勛帶着五百督標,猛攻城門,佔據一段城牆,士卒們在城上搏殺,劉世勛卻一下跳上被鐵索斜拉着的吊橋,他一腳踏在吊橋上,一腳蹬着城牆,剛拿出短斧,一箭便射中他的肩窩,他手中斧頭險些脫手,忙換了支手,咬牙砍下,火星四濺。
那清兵見此,還欲再射,剛拉開弓箭,一枚流矢襲來,正中咽喉,頓時捂着喉嚨倒地。
隨着張名振不斷追加兵力,城牆上的清軍士卒已經不多,雖然他們佔據地利的優勢,但在樓船的作用下優勢並不明顯,在兵比不如魯軍的情況下,逐漸又不住了魯軍源源不絕的攻擊。
特別是垮塌處,面臨三個方向的壓力,死去的清兵滾下斜坡,已經堆起了高高的屍堆。
劉清泰見此,發現魯軍加強了垮塌處和城門的攻擊,很快洞悉了張名振的意圖,不過明白歸明白,但是他兵力卻不夠。
一萬清兵,重防守東面城牆,一開始就有三千人馬防守,北面有兩千五百人,其他兩門各兩千二百多人,他已經將南面的兩千人調來,只有二百多人看守南門,現在再調就只能調西門的守軍,可西門卻不比南門,城外是有高苑匪軍的。
此時劉清泰被人護着,忽然身邊一名清兵就被箭矢放翻,情勢危機,他再看魯軍士卒揮舞着藤牌,擋開幾支刺來的長槍,後面緊隨上來的高苑軍藉機將長槍突刺過去,槍頭刺中清兵腹部,將清兵下斜坡的制高,然後一腳踹出,屍體滾落下去。
這時一員魯軍大將也從側面殺上斜坡,他一跳下來,便一刀斬了名清軍把總,這些魯軍反而佔據了斜坡的制高,結成槍陣往下突刺,背面斜坡上的清兵抵擋不住,被殺的節節後退。
劉清泰見此,也顧不上許多,忙吩咐道:「快,從西門調一千人過來。」
一名親兵得令,急忙按着腰刀下城,可才跑幾步,就被望斗上的魯軍射死。
見此一名親兵不用吩咐,忙疾步竄下城牆。
這時城門處,忽然「嘭」的一聲巨響傳來,那拉住吊橋的鐵鏈被劉世勛等人奮力斬斷,吊橋重重的落下,十多名魯軍士卒也跟着吊橋摔了下來。
幾名士卒連忙爬起來,架着身上插了幾根箭杆的劉世勛便往後拖,而席地坐着的眾多高苑軍早已全部站立起來,他們在吊橋落下的瞬間,頓時發出震天的歡呼,推着撞城車便向城下湧來。
屋漏偏遭連夜雨,垮塌處已經湧上來眾多魯軍,他們從上往下攻擊,清兵反而成了仰面而攻,被長槍突刺幾下,便畏懼不前,不敢向上攀爬。
這時大將阮進,猛然將手中藤牌橫着飛出,砸的幾名清兵頭破血流,他當即一聲大喝,看準時機直接沖了下去,戰刀狂砍,渾身浴血,魯軍受到將領鼓舞,頓時紛紛張嘴爆喝,吼得清兵脖子一縮,魯軍士卒便提着兵器衝下來混戰。
這以高衝下,加上氣勢又盛,下面的清兵頓時被沖退老遠,一些清兵見抵擋不住,轉身便向後逃去。
一時間數百魯軍從垮塌處沖入城中,他們並沒有去追逃散的綠營兵,阮進戰刀一指,大喝一聲,「城門!」
魯軍便沿着靠近城牆的街道,急奔向兩百多步外的城門。
劉清泰見次,臉上一白,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幾名清兵忙把他架起,一名千總便急聲問道:「大人,現在怎麼辦?」
劉清泰這種投清文人,自然沒什麼氣節可言,他長嘆一聲,給自己找了個藉口,「國朝多難,正是用人之時,若死能守住南通,死之可也,然死而無濟於事,則為枉死,非智者所取。」
他意思就是,城池估計守不住了,但他不想死,而且即便死了也改變不了城破的現實,所以還是要留下有用之軀。這很符合,降清文人的識時務者為俊傑,趨利避害的邏輯。
他一把推開扶着他親衛,對幾員將領義正言辭的道:「諸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大清還需要咱們效命,南通不可守,不如留下有用之軀,立刻突圍吧!」
幾員綠營軍官聽後都鬆了口氣,這戰事的慘烈程度,已經到綠營兵的極限了,再打下去,他們自己都沒理由服自己。
一旁的周千總聽劉清泰要突圍,心裏卻一急,嘴上一突突,便把多鐸的話了出來,「大人,豫王爺交代,如果您守不住一個月,便要殺您全家。」
劉清泰沒想到,他這時蹦出這麼一句話,臉上一下漲紅,險些要被氣死。
正巧這時去西門調兵的回來,與衝到城門處的魯軍戰在了一起,但是調千人來,實際來的卻不到一半,劉清泰知道肯定是出了什麼變故,想着眼下難關都過不去,更加不要提什麼守一個月。這根本就做不到,他一下急火攻心,頓時昏了過去。
一眾綠營將領見此,頓時愕然,忽然一人道:「方才大人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讓我們立刻突圍。」
幾人反應過來,架起劉清泰,頓時一轟而散,那周千總一跺腳,也根着倉皇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