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剛過,林皓離婚了。
走出民政局的大門,賈書梅甚至連句再見都沒說,頭也不回地鑽進了那輛黑色的奧迪a6里,揚長而去。只剩下林皓獨自站在午後的陽光里,心中一片茫然。
五年的婚姻,再加上兩年多的同居期,兩千五百多個日日夜夜,轉眼間煙消雲散!他閉上眼睛迎着太陽,使勁晃了晃腦袋,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賈書梅自知理虧,房子存款都留給了他,只帶走自己的一大箱衣服和首飾。她收拾東西的時候,林皓站在旁邊挖苦地說:「任老闆那麼有錢,還不得給你全部換新的!這些破爛玩意兒還帶着它幹嘛?」賈書梅頭也沒抬,說:「我帶走的都是我自己買的東西,你買的我一樣都沒拿。」
他忽然就撲了上去,一下將她按在床上,邊解她的扣子邊說:「你記住了!是你對不起我在先,到什麼時候都是你欠我的。」她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任他折騰,嘴裏說:「你要是覺得這樣能讓你好過點,你就干吧!但是......」她忽然睜開眼睛看着他「過了今天我就不是你媳婦了,從明天起你要再敢碰我一個指頭,我就告你強姦!」
這時他正費力地脫她的牛仔褲,聽到這話一下就愣在那裏,突然就像泄了氣的皮球,恨恨地站起身來罵了句髒話摔門而去,突然又推門進來,紅着眼說:「你也知道明天你才不是我媳婦,那你跟姓任的睡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還是我林皓的媳婦?」
她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一件件將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穿回。
發現賈書梅有出軌的徵兆是兩個月前的事,一開始發現她將手機加了密碼,接電話老是背着他,還一個人偷偷躲在被窩裏發微信。每當他伸過頭來看時,她總是厭惡地收起手機。
林皓本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這種情形次數多了,也不免起了疑心;疑心即起,就暗暗開始留心。曾經開着單位的那輛騏達車,偷偷守在她單位門口,等她下了班就一路尾隨,可幾天下來,除了見她單位家裏一條線外,最多就是去美容會所呆個一兩個小時,不見任何異常,也就逐漸打消了疑慮。
賈書梅長得很漂亮,身材豐腴,皮膚白皙,她在銀行工作,風吹不到日曬不到,平時又極注重保養,所以雖然是三十二歲的人了,看起來卻像二十五六的樣子。結婚五年,她堅持不要孩子,說是怕影響工作。常說銀行里的職位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一旦懷孕至少得半年不能上班,誰知道半年後還有沒有她的位子。
林皓對生孩子的事也是不甚積極,下意識覺得二人世界挺好,除了春節回老家時,在父母嘮叨加開導下偶爾一瞬間心動過,可是回了城裏就忙得無暇顧及此事。
現在想想,沒有孩子也倒是好事,不然離了婚孩子倒是個大問題。可有時他自己也會想,真要是有個孩子,他和賈書梅還會離婚嗎?
同居的時候他們倆感情很好,整天如膠似蜜,可隨着婚後瑣事多了起來,兩人之間逐漸開始有了摩擦。
賈書梅是城裏幹部家庭出身,又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凡事都要和人比個高低。而林皓也是個有主見的人,總覺得目前的生活狀態挺好。林皓是農村出來的,雖在城裏呆了多年,可身上還或多或少保留點老家的習慣,兩人經常為些雞毛蒜皮的事吵架。
賈書梅板着指頭數落他的壞毛病:睡覺打呼、磨牙,洗完腳拉過條毛巾就擦,上完廁所有時都忘了沖,世上怎麼還會有你這種人呢!
吵得次數多了,兩個人就開始了冷戰,經常好多天不說話。時間久了隔閡慢慢就加深了。
那天下班林皓開車往家走,在等紅燈的時候,無意間看到賈書梅從路旁的商場出來,低頭鑽進一輛奧迪中。他心下大奇,於是就給賈書梅打了個電話,問:「你在哪呢?」。賈書梅說:「在加班,可能今天要晚點回去!」
掛了電話他方向盤一打就跟住了那輛車。
他開的是一輛銀灰色的本田思域,還是剛結婚時買的,賈書梅有一輛白色的polo,是婚前父母給買的。她經常抱怨,說他倆兩部車加一塊也抵不上她們行里杜穎的奧迪a4值錢。
眼下他不敢跟得太近,只能遠遠地讓對方保持在視線內。奧迪車七拐八轉,最後開進了金源大酒店的地下停車場,林皓沒敢跟着開進去,而是將車停在了路邊。他下了車走進酒店大堂,找了個不起眼的位子坐下,拿張報紙遮住了臉。
幾分鐘後,賈書梅和一個五十開外的男人進入了視線。兩人並排走近前台,賈書梅從包里掏出了身份證遞給服務員,不用問就知道是在登記開房。
林皓頓時腦子裏「嗡」地一聲,拿報紙的手都顫抖起來,至少有三秒鐘大腦是空白的,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麼辦,有一瞬間他想站起來衝出酒店,當做什麼都沒看見,然後以最快速度回到家中,他要在她趕回來之前做好晚飯等着她,平時她加班,他都是這麼做的。只是此刻他的腿像打了麻藥,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其實這中間的過程只有兩三分鐘,但他感覺像過了幾個世紀那麼漫長。終於那對男女辦好了手續,兩人親密地走向電梯。在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他面前的一瞬間,他突然站了起來,快步走向前台。
「我要一間房,最好在賈總的隔壁。」他彬彬有禮地說道。
前台服務員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剛想詢問,他又道:「哦,就是剛才的賈書梅賈總,我是她的司機,剛才在地下停車耽誤了一會兒。」服務員恍然大悟,放鬆了警惕,微笑着說了句:「好的,請出示您的證件。」
經過走廊時,他看了一眼1217的房門,悄無聲息地刷卡進了1219房間。房間佈置得很豪華,那張寬大的圓床格外刺眼。
他呆呆地坐在床邊,不知道自己這個舉動有何意義。自己的媳婦和別的男人就在隔壁,現在應該在洗澡吧!因為能聽到隔壁傳來的嘩嘩流水聲。而自己來此又能幹嘛呢?來給他們望風?又或者來聽自己媳婦叫床?
呆坐了片刻,聽到隔壁的水聲停止了,他掏出了手機。
「喂,你在幹嘛呢?」他儘量壓低了聲音,好像生怕隔壁聽見一樣,聲音有些乾澀。
「我不告訴你在加班了嗎?」電話里賈書梅的聲音顯得很不耐煩,「今晚行里查賬,估計要忙到很晚呢!你自己做點飯吃不用等我!還有,記得把碗洗了!」
「好!」林皓應了一聲,「記得下班後打車回來,車就不要開了,你晚上開車暈光。」
「知道了,羅里吧嗦的。我手頭正忙呢!不跟你說了!」她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他感到心在滴血,心想賈書梅啊賈書梅,別說我沒給你機會,但凡你要念着我們夫妻一點情分,此時就應該懸崖勒馬,我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他走到窗前,點上一根煙,俯瞰着車水馬龍的道路,想起他和賈書梅當初的種種:
那時賈書梅是銀行信貸科里的一個實習小職員,還沒轉正。林皓也剛到現在這家單位不久,跟着上司跑貸款,由此認識了她。那時她很單純,企業的貸款申請報告等資料都是由他交給她,她負責審核整理,查遺補缺。有一次上司和他去遞交材料,將一個裝了五千元的信封放在她辦公桌上,她立時面紅耳赤,慌不迭地站起來連連擺手,好像看到了一顆定時炸彈。
那次剛走出銀行大門,上司對他說:「這個丫頭看似單純,其實心機頗深,你看她剛才把信封還給我的時候,用手捏了下信封的厚度,手法很專業。銀行里的人是幹嘛的?天天數錢的,一搭手就知道數目!」
當時他很不以為然,問道:「你是說她嫌錢少?」上司高深莫測地笑了一下,說:「她現在還是個雛兒,倒不是錢多錢少的事兒,至少她有那份心思或想法,這點或許她自己都不知道。假使她有一天熬到了信貸科長的職位,她可能比誰都敢貪,胃口都大!」
談戀愛的時候他和她聊起過這件事,她當時歪着頭想了一會兒,說:「你還別說,你們這位領導看人還挺准,我可能真的就是這種人。」
婚後他發現她當時的一番話不是沒有道理,她確實是個物慾狂,特別愛跟別人比較,尤其是她的同事杜穎。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杜穎今天又穿了一件什麼牌子的衣服,拎了個什麼牌子的包,然後就開始自怨自艾,邊哀嘆自己的命多不好,邊抱怨他沒出息,混到現在每月就那麼點死工資,算上年終獎金也不夠人家出國旅遊一趟的。
有時被她說惱了,他也會跟她爭幾句,「說我沒本事你去找個有本事的去,再不然傍個大款,反正你整天接觸的都是大公司的老總。」這時賈書梅就會杏眼圓睜,說林皓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不能侮辱我,我再貪慕虛榮也不會出賣自己。
一轉眼賈書梅現在已經是銀行的正式職員了,他也在單位里靠着一股聰明勁兒,混得八面玲瓏,下個月他要正式提升為總經理助理了,原來帶他跑貸款的那位上司升到了副總的位子,在他的力薦下他以三十六歲的年紀擢升為總經理助理!這是一個權力很大,也肥得冒油的職位。
一切都充滿了希望,此時卻是一片黑暗。
思緒突然被熟悉的喘息聲打斷,他的手哆嗦了一下,抽了半截的香煙順着窗口掉了下去,就像他此刻的一顆心。
他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此刻他冷靜異常,一如他在單位處理公務的狀態。他掏出手機撥通了110,告訴那個接線員,此刻在金源大酒店1217房間有人在從事非法活動。
收了線他大步走出房間,甚至都沒去大堂辦理退房手續,徑直走出酒店發動了車。
那一刻,他不再是賈書梅的丈夫,而那個女人也不再是他的妻子。
那一刻,一切都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