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這樣的大事,按理說後宅婦子也是應該在主母的帶領下參加的。
可今時早已不同往日。郭氏還被罰着,陳氏聰明早就夾着尾巴閉門不出,而天錦身上的傷剛好……祭祀是個是件辛苦的事情,三跪九叩不說,整個一天還得米飯不沾。
謝石心裏雖然惱恨天錦無情,卻捨不得讓她出來受苦。故而這次的祭祖,也就只有他和幾個小輩參加了。
前往祠堂的路上,謝道韞一直注意着劉裕的動向。發現他不在隊伍里,半道上才悄悄追上來,她瞭然一笑。
劉裕並不知道自己的行蹤,已經泄漏。他追上謝琰,小聲道:「我已經與她說好,打算今夜就走。」
謝琰的臉色猛地一僵,「你……」
劉裕知道他想要說什麼,點頭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今夜是個好機會。」
的確是個好機會……謝琰苦笑。大半的侍衛都被調往祠堂,今夜是府上守備最鬆懈的一晚。錯過這個時機,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他能理解劉裕的心情。換作是他,也會這麼急不可待的想要將人帶走。
可心裏明白是一回事,真正讓他去幫助劉裕,看着他把天錦帶走,他心裏依舊痛苦而絕望。
可是,怎麼辦呢……他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心愛的女子真的成了他的六叔妾室,委屈一生。
謝琰的劍眉皺得緊緊的,雙手下意識地緊握成拳。
他們說話的聲音雖小,卻還是驚動了前面的謝石。謝石回頭朝侄子看了一眼,見他神情嚴肅,不解地問:「怎麼回事?」
謝琰面無表情道:「沒事。」
馬上就要到祠堂了,謝石也沒有心思去管他了。眼角餘光撇他身後跟着劉裕,只輕輕點了點頭,不再吭聲。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謝氏祠堂……
謝府上的人離去了大半,一下了就清冷不少。
天錦聽了劉裕了話,準備回房收拾。可看着這房間裏一切,頓覺也沒什麼可收拾的。這間屋子原本是謝石的住處,屋中的陳設簡單,連梳妝枱也是臨時添加的。
桌上八寶盒中擺着都是謝石讓人送來的首飾,都不是她的東西,她也不會帶走。只將那八寶盒最下層壓着的幾張銀票拿了出來。
說起來,這銀票還是她與謝石換來了。
也不知道她埋在琳琅閣里梧桐樹下的東西,他有沒有挖出來。
想起這事,天錦微微有些傷感。
如果,牛大叔不是謝石,該有多好……
等待是一個漫長又焦急的過程。
一個上午都不見方葵的影子,天錦猜想她或許是隨着謝石去祭祖了。直到桓玄身邊的婢女突然出現,拽着她就往外走。
「你……你做什麼?」天錦抗拒地掙扎了起來。
「公主不再任性,快隨我離開。」英兒不悅道。
天錦一聽到「公主」兩字,心裏就發慌,急切道:「你是何人?」
「沐傾城。」
「什麼?」天錦還以自己聽錯了,緊張地盯着她那張並不算出眾的面孔,「你明明……」
「易容術罷了,有什麼好奇怪的。」表明了身份,沐傾城也不裝了,恢復了自己的聲音,「我混進謝氏,就是為了救你出去,外頭有姐妹接應。離開這裏,公主就不用再受制於人了。」
「不,我不能跟你走……」天錦用力抽回手,「我不是什麼公主,你們認錯人了。」
她是真的不想當什麼公主,不想再捲入那些莫名紛爭之中。她現在只想跟劉裕遠走天涯,去一個無人的地方,從頭開始。
沐傾城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摸過來,見她居然是這種態度,氣急敗壞道:「你不走,難道真想給謝石美妾不成!」
「我要等阿裕。」天錦抗拒又戒備地看着她,「你走吧,別再來找我了。」
沐傾城:「……公主莫忘了身上的責任!」
直到今時今日,她還是這樣一個態度,沐傾城真想敲開她的腦袋,看看裏面是不是被灌了水了!從前那樣英明神武的錦公主,到底被她藏到哪裏去了,實在是太令人惱恨了。
她的憤怒,並未影響天錦絲毫。如果說司馬道子是害得她落得這般田地的原凶,那麼徐道覆連同沐傾城,以及她嘴裏的姐妹,就是幫凶!
如果他們真的在意她這個公主,明明有機會救她脫離困境,為何遲遲都不出現?她現在已經找到劉裕了,是不是看着她馬上就要脫離他們的掌控了,才終於坐不住了,才會再次向她拋出橄欖枝?
天錦心裏也一直憋着一團火,沐傾城強硬的態度,也終於惹惱她。
她面無表情道:「我說了我不是什麼公主,而你們也從未真心將我當成過公主,既然如此,我為何要跟你走?」
沐傾城:「……」
「你走吧,快走吧,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再相信你們了。」
天錦表明態度,又推了她一把。
她雖然不知道沐傾城是如何混進來的,與桓玄之間是不是有着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但她真的厭倦了這種爾虞我詐的陰謀。
沐傾城被她這一出弄得措手不及。她已經佈置好了一切,只等救了天錦出去,就能全身而退。可這種關鍵的時候,天錦居然然拒絕配合。
這讓她有些難以接受,她不死心道:「公主還是考慮清楚再說吧。虞美人舊部因你而損失慘重,你失憶消失,眾人都在找你,你現在想要撂下身上重任,我要如何向她們交待?」
「那是你的事情。」天錦毫不退讓。
沐傾城不由失望,看着她的眼神也漸漸變冷了,「我給時間你考慮,你再好好想想。天黑之後,我會再來的。」
說完,也不等天錦回應,她掉頭就走了。
天錦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這些話她憋在心裏已久,早就想說了。什麼公主不公主,哪有屬下會眼看着自己追隨的公主嫁給他人為妾的道理?
除非,她是個傀儡公主。
若真是這樣的話,那她更加不可能再相信他們了。
沐傾城的出現,雖然讓天錦心裏驚了驚,可她倒底沒有在放心上。
方葵一天都未出現,天錦也一天未出青秋堂。
天快黑的時候,沐傾城果然又來了。
這一次她並未多說什麼,只給目光複雜的將一套布衣遞給她,讓她趕緊換上。
天錦看了眼身上打眼的纏枝紋金襖裙,默默地抱着布衣去了內室。再出來的時候,沐傾城已經離開了。
天錦弄不清她想幹什麼,擔心自己穿成這樣被人發現意圖,又將換下金襖裙穿在了布衣外。
也虧得她瘦了一圈,不至於穿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