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寒冬,萬物蒼涼,方葵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沒一會兒就感覺到雙腿變得麻木了。
花園的另一角,謝道韞打靜含院出來,準備去青秋堂看看。她剛剛接了謝府的管家大權,府里的情況也大致都了解了下。
說郭氏無能無用,還真不是冤枉了她。
偌大的謝府,佔據在建康權集之地,府上殷實,家底深厚,單單分給六房的田地,宅院,商鋪就不計其數。
可這些東西,根本都不在郭氏的手裏。難怪她輕易的就能被架空。謝石從頭到尾都從未信任過這位正妻啊,能被她捏在手裏的,只有她那份並不怎麼讓人看得上眼的嫁妝而已。
謝道韞突然有些同情郭氏了。
走出院子,她正準備去看看郭氏,卻不想剛進了花園,遠遠的就看到青石路面上跪着一個人。
謝道韞一眼就認出那是在青秋堂伺候的方葵,她雙眼眯了眯,對身後的婢女說:「碧珠,你去查查,青秋堂的那位又弄出什麼妖蛾子。」
印象里,方葵是謝石身邊很忠心的婢女。讓她這樣跪在這裏,謝道韞下意識的反應就是:一定是天錦又在作妖!
碧珠令命而去。
謝道韞慢悠悠走到方葵面前,居高臨下看着她,「起來吧。」
方葵早已跪不住了。她惹惱了謝石,自己是不敢起來的,除非有人願為她擔責。
聽到腳步聲時,方葵還以為是天錦,不料卻聽到了謝道韞的聲音。她心裏微微驚訝,卻還是承了她的情站了起來。
「多謝堂大姑娘。」
謝道韞不以為然地看了看她那髒了的雙膝,漫不經心地問:「你主子呢?就任由你跪在這裏?」
方葵想要說什麼,卻又打住了,臉上有了一抹複雜難明的神色。
謝道韞看在眼裏,眉梢輕輕一挑,卻沒有再追問,轉身打算離去。
「堂大姑娘!」方葵突然喊住她。
「怎麼,還有事?」謝道韞頓住腳。
「您勸勸六爺吧。」方葵忍不住脫口而出。
謝道韞的臉色緩緩變了,她的目光漸漸犀利,「你這話未免太逾越了。」
話已出口,就像潑出去的水一樣,難以收回。方葵心裏暗惱自己太衝動了,可有些話她憋在心裏已經許久了。剛才跪在堅硬冰冷的石板上,吹着凍人寒風,心裏無端地滋生了許多怨念。
如果沒有天錦,府上不會發生那麼多的事情,六爺也不會變得怒喜無常,讓人都快不認識了。
「堂大姑娘」方葵屈了屈膝又跪了下去,「求您想想辦法吧,姨娘的心根本不在六爺身上。」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謝道韞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背後議主,是婢女的不對,可婢女說得都是真的。」方葵閉了閉眼,一副任由她處置的樣子。
謝道韞突然就笑,「你起來吧。」
「堂大姑娘?」方葵一怔。
謝道韞並不想泄露自己厭惡天錦的心思,卻也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她思忖片刻,才說:「凡事都講究有理有據,空口無憑,我如何信你?」
「我」
「你是個聰明人,應該不用我多說吧?」
方葵若有所思了起來。
謝道韞覺得自己該提點的也提點了,話已經說完,也不逗留,轉身離去。
她走後不久,方葵也默默地站了起來離開了原地。
謝道韞其實並未走遠,碧珠在九曲橋下找到了她。
「怎麼回事?」
碧珠:「有人看到了,是郡公爺罰的跪。」
謝道韞心道:難怪
碧珠又說:「方才我看到青秋堂里的那位,去了弄風堂。」
「那又如何?」謝道韞並未在意。府上的人都知道弄風堂里的幾棵梅花得正好,時常有人往那裏跑。
「婢女悄悄跟了過去,聽到有男人的聲音」碧珠看着她的臉色,說的小心翼翼。
謝道韞果然變了臉,「你沒有聽錯?」
「婢女聽得清清楚楚。」碧珠信誓旦旦,卻露出遺憾之色,「只是婢女怕被發現了,不敢靠近,沒聽清他們在說些什麼。」
「走,去看看!」
弄風堂里。
天錦聽聞劉裕今晚就要帶她走,她喜極而泣。
這一天,她實在是等得太久了,這個謝府她也的的確確是待不下去了。謝石對她越看越緊,每一次的獨處都讓她倍受煎熬。
她愧對那樣的寵愛,也承不起那樣的寵愛。她寧願謝石待她一如當初一樣,將她丟在別院不聞不問,她還好受一些。
偏偏事與願違,謝石待她越好,她越覺得難受。如果再不走,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多久。
「阿裕,是真的嗎?你都已經準備好了?」
劉裕眼裏微閃,他只是謝府里的住客,府中的人不由他安排,但謝琰可以。他答應了會幫他們的,等會回去,就會將這個決定告訴謝琰,請他幫忙調開侍衛,他應該不會拒絕。
「放心吧天錦。」劉裕抱着她,「我一定能帶你離開這裏的。」
天錦激動地點點頭,信賴地偎依在他的懷裏,「阿裕,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真好。」
劉裕手上抱着她,心裏卻苦澀不已。他們所經歷的這種種磨難,皆因他無權無勢,無法護她周全。他痛恨這種任人拿捏的感覺,若順利從這裏出去,他定要想盡辦法壯大起來。
打定主意,劉裕眼裏更堅定了,無論如何今晚一定要走,再等下去,他會瘋的。
「今晚子時,不見不散。天錦,我要先走了。」僅管不舍,卻不得不暫時離開。
天錦明白他是要去安排,很順從地點點頭,「我等你,阿裕。」
就在兩人依依不捨的時候,弄風堂內突然傳出一聲輕笑,「如果我是兩位,就不會輕舉妄動。」
此話一出,依偎在梅花樹下的兩人臉色同時一變,萬萬沒想到,這裏居然還有別人。
「什麼人在此偷聽,出來!」劉裕怒喝一聲,眼裏閃出一抹危險之色。
「擾人清靜,居然還要倒打一耙。」
聲音再次傳來,調侃之中,帶着一絲不悅。
這時,一直緊閉着,原本無人居住的弄風堂正屋輕輕被打開了,從裏面走出一位身着月白色的長袍的雋秀男子。
這男子天錦是見過的,她眸色微沉,嘴裏脫口而出,「桓公子?」
桓玄目光轉了轉,溫潤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他對着她微微頷首,不動聲色的又將視線轉到了劉裕身上。
「想必這位,就是你口中的阿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