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徵的話其實非常簡單,既然享受了做皇帝的好處,就要負擔做皇帝的辛苦。風險與收益並存,如果雲浩在這裏一定會驚得目瞪口呆。後世許許多多高人研究出來的哲學思想,兩千多年前的魏徵已經做了最精緻的闡述。
李二還是出現在了渭水之濱,橋還是那座染有硝煙痕跡的便橋。可場面,卻是大大的不同。這邊是李二帶着房玄齡,高士廉等六人。渭水河的另外一邊,是突厥可汗頡利帶領十數萬大軍。
地上的屍體被清除乾淨,就連血跡也用途小心的掩蓋住。可便橋上的焦黑,還有地上一個又一個的大坑,是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的。也只有這些東西,告訴談判的雙方,這裏曾經發生過多麼慘烈的一戰。
突厥人列陣於渭水北岸,數不清的旌旗好像要蔓延到天邊去。穿着皮甲的突厥戰士,好像一條蜿蜒的黃色巨龍。頡利帶着兩名從人,騎着馬很是招搖的面對李二站定。
「頡利可汗,蘭州之戰以後。你好像與我大唐訂立了盟約,雙方永不相犯。如今墨跡未乾,你卻親自帶着大軍殺到長安城下。這好像不是一個可汗應有的信用吧!」雙方距離百多步,李二扯着脖子高喊道。
「秦王!哦不,現在應該稱你為大唐皇帝陛下。我頡利是跟你大唐訂立過盟約,可那時的大唐皇帝今安在?你殺死你的兄弟,囚禁了我頡利的朋友你的父親。漢人做事講究公道,可漢地已經沒人能給你父親和兄弟一個公道。那就由我這個突厥人,來給他們一個公道吧!」
頡利顯然是做了功課,把自己的入侵包裝成為李淵,李建成,李元吉討公道。說得大義凜然,好像真是那麼回事兒似的。
李二的臉色立刻就陰沉下來,玄武門的事情是他的逆鱗。大唐上下無人敢提及,這一大唐禁忌話題,頡利竟然當眾說了出來。李二的憤怒值已經達到了新的高度。
可李二畢竟是李二,當老大的時候縱橫四海。現在實力不如人,仁忍的功夫也算是一絕。
咬牙忍下了頡利的嘲笑,李二咽了一口唾沫道:「頡利可汗,我李家的家事就不勞你操心。就在前日,你麾下的三萬大軍就葬身在這渭水橋頭。如果你不帶着你的人退出大唐地界,朕很負責人的告訴你。你那綿延幾十里的隊伍,很快就會跟這三萬大軍一個下場。」
「李世民,你依仗火藥犀利而已。難道你以為我突厥勇士回怕了不成,只要我一聲令下。突厥兒郎們現在就能攻下長安城!」
「哈哈哈!如果真的那樣的話,你會在這裏跟朕談?頡利,別繞彎子了。你想要什麼,說出來。朕能給你的,自然會給你。這不是朕怕了你,而是想給你個台階。
為什麼想給你台階,就是想我們之間訂立一個盟約。讓大唐與突厥之間,真正做到互不相犯。你們突厥現在很困難,我們大唐也需要修生養息。這符合我們雙方的利益,不過你要是想打,我李世民會奉陪到底。
火藥的威力你已經見識過了,去年冬天你三十萬人打不下蘭州城。如今你十幾萬人,就敢說攻打長安?算了吧,頡利!讓他們握手言和,將和平帶給你的子民和朕的子民。如何?」
李二不耐煩再和頡利廢話下去,早早讓他退兵才是上策。長安城裏一定會有突厥人的奸細,如果被他們得知唐軍現在火藥告罄。那等待大唐的,將會是滅頂之災。
「和平是好東西,如果可能本可汗也不願意兵戎相見。說說吧,你給本汗的台階是什麼。如果這個台階足夠本汗站住腳,我的大軍會立刻撤出大唐的土地。」頡利點了點頭,討價還價才是今天的重點。而不是剛才那種唇槍舌劍!
「大唐府庫還有些盈餘,撥給可汗五十萬貫。這就是朕給可汗的台階,如何?」看起來李二也是做生意的好手,硬是將自己的底線又壓縮了一半。
「五十萬貫,李世民你是不是太小氣了點兒。我頡利,可不是要飯的。區區五十萬貫,就將我打發了?」頡利撇了撇嘴,對於李二提出的數字頗為不屑。
「那你說多少?」
「一百萬貫不二價!只要你拿出一百萬貫錢來,我立刻退兵。並且我向你保證,我突厥今後將不會主動進攻大唐。」頡利盤算了一下,立刻給出了自己的勒索價碼。
「一百萬貫!頡利,你還真是獅子大開口。你知道不知道,大唐一年的稅賦不過兩百萬貫錢。如今去年的稅賦花盡,今年的稅賦還沒收上來。青黃不接,朕就算是有一百萬貫,也不可能全都給你。六十萬貫,不可能再多。」
「一人讓一步,八十萬貫如何?」
「七十萬貫,不能再多。否則,只能是兵戎相見。」李二給出了最後價格。
房玄齡下巴都要掉腳面上,這他娘的也太有點兒那啥了吧。突厥和大唐的最高領導人,好像菜市場上的兩個小販。在十幾萬雙眼睛的注視下,就這樣公然的討價還價。
「七十萬貫!成交!明日午時之前,將錢解到我的大營。我會立刻退兵!」頡利盤算了一下,終於答應了李二提出的數目。
「好!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房玄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終於談下來了。長安城這下算是保住了,雖然損失了七十萬貫錢。可戶部給出的最大限度是一百萬貫,如今省下了三十萬貫。今年冬天的用度,又能富裕一些。
說實在的,大軍如果在長安幹上一場。損失的錢糧肯定超過一百萬貫,雲浩前天那一輪轟擊。事後算算,足足扔出去三十萬貫錢。這就不是打仗,這就是在灑錢。那三萬突厥士卒與其說是被炸死的,不如說是被銅錢活活砸死的。
頡利的手下牽出一匹白馬來,李二與頡利催馬走到了一起。在幹掉了那匹白馬之後,雙手蘸着馬血抹在臉上。然後虔誠的向蒼天宣誓,今後兩家睦鄰友好永不相犯。
當然,遵守不遵守這個誓言。要看雙方實力決定,而不是這幾句愚蠢的誓言。
跟隨李二回城的時候,房玄齡這才發現,李二的後背已經濕透了。今天只有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六個人死定了。房玄齡甚至偷偷的帶了兩枚手榴彈,就是不想自己死的太過痛苦。不過看到皇帝陛下,也從懷裏掏出兩枚手榴彈的時候。房玄齡才知道,皇帝其實也是這麼想的。
作為商業夥伴來講,頡利這個人還算是不錯。至少拿了錢就辦事兒,中午七十萬貫錢送進了突厥軍營。下午,頡利就開拔回草原。
這實際上是麻杆打狼兩頭怕,頡利害怕大唐軍隊的火器。而虛弱的李二,害怕頡利看穿自己虛弱的本質。當雙方都沒有戰爭意願的時候,和平不可遏制的到來了。
長安城裏的所有勛貴,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一仗終究沒有打起來,家裏在城外的封地保住了。那些別院莊子什麼的,也保住了。最重要的是,保住了莊戶們沒有遭受突厥人的劫掠。沒有莊戶的莊子,那他娘的還能叫做莊子?
所有的人都受到了封賞,結果雲浩再一次拒絕。皇帝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只能封賞了雲浩的老娘。做了一輩子婦人的趙氏,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成了朝廷堂堂的一品誥命夫人。
就連地位非常低下的苑兒與馨兒,都成了四品誥命。京城裏面,不知道有多少良家美眷羨慕得要死。
跟隨李二去渭水談判的傢伙們,都受到了封賞。高士廉獲封許國公,封地增加了兩百頃。食邑增加了三百戶,看起來長孫在這裏也起了一定作用。畢竟,長孫兄妹從小就長在舅舅高士廉家裏。
房玄齡晉封梁國公,授尚書左僕射、司空。李二為了顯示皇帝陛下的寵信,在慶功宴上當着文武百官的面,賜給房玄齡兩名宮中美人。所有人都羨慕的看着房玄齡,皇帝這樣隆重賜下的美人,一定是人間絕色。
是不是人間絕色不知道,宴會還沒有結束。彪悍的房夫人就進了太極宮,哭着喊着要皇帝把美人收回去。並且憤怒的表示,自家不需要小三小四。只要兩個女人進了家門,她就自殺云云。
「盧氏!朕賜的東西有幾時收回來過?你身為大婦,居然善妒到這個地步。難道你以為,你們婦人的事情朕就管不了麼?」李二被拒絕了,他非常生氣。從他陰得能滴出水來的臉色就能看出來,熟悉皇帝的人都清楚,這是皇帝陛下爆發的前兆。
「陛下可以不收回成命,但小婦人也會一死以明志。」房夫人梗着脖子跪在下面,這就算是跟皇帝槓上了。
「想死?好啊!來人,拿一碗毒酒來。不尊朕的旨意,只要你將這碗毒酒喝下去,朕就收回成命。」
內侍端了一碗黑褐色的東西出來,老遠就能聞到這東西那股刺鼻的味道。群臣們都捂住了鼻子,好多跟房玄齡有些交情的,又或者是盧家人都扭過了頭,不想看到這悽慘的一幕。
盧氏不愧悍婦之名,面對一碗毒酒絲毫無懼。內侍剛剛端到眼前,盧氏搶過來便一飲而盡。看得李二目瞪口呆,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有這樣不怕死的妒婦。
「好酸!」正當人們掩面不忍足睹的時候,幹了一碗毒酒的盧氏苦着臉說出了兩個字。
「那是一碗醋,朕怎會真的賜毒酒給你。算了!朕收回成命!」李二無奈的嘆了口氣,算是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