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要討論的並不是『新政』應不應當,而是它的得失利弊!『新政』已經進行多年,現在談這些已經晚了……」
「我認為,『新政』總體來說,利大於弊,並且『新政』的政策很多是具有前瞻性,長遠性,不能盯着眼下,計較一時。長城並不是一天建造,如此龐大的『新政』計劃,哪怕用上十年時間,我認為都不算長……」
「比如『景正稅法』,『大明新律』,『景正田畝制』,這些都需要時間,不會一蹴而就……『新政』已經到了這個關口,只能前進不能退,不管出於什麼理由,何種目的,我們都應該護着『新政』向前走,直到成功……若是『新政』在這個時候崩盤,那後果太可怕。」
「任何人想要阻礙,拖延,或者廢除,都是居心叵測,其心可誅!」
女子說的又快又長,字字清晰,不遠處的朱栩聽的是一清二楚。
朱栩的神情微露訝色,看向那人群,是一個女子,帶着一個奇怪的薄面具,看不清面容,大概十七八歲模樣。
她的話音落下,一群人好似都被鎮住了,久久沒人說話。
朱栩笑容濃厚,轉身道:「都說高手在民間,這位小姐的見識不錯,說的也不錯。」
曹化淳上前,道:「皇上,要不要招過來,皇上與她聊聊?」
朱栩笑着搖頭,道:「這些,放在朝廷中,都是淺顯的道理,就是外面一個小姑娘說出來,朕有些驚訝罷了。」
曹化淳會意,跟着朱栩原路返回。
這個時候,人群中猶如眾星捧月的女子忽然抬起頭,恰好從林子中隱約看到朱栩的背影,眸光微閃。
「尚小姐,你說的對,我們現在是應該為『新政』匡扶得失,拾遺補缺,不應該討論是否適當……」
朱栩隱約聽到背後還在議論,已經沒有在意了。
正走着,忽然間慈燁的小手用力拉住朱栩,他仰着小腦袋,抬着手道「父皇。」
朱栩抬頭看去,只見剛才的鳥巢中,一個母鳥正在給幾個小鳥餵蟲子,傳出清脆的嘰嘰喳喳的聲音。
朱栩低頭,看到小傢伙眼中熠熠生輝,小臉都是興奮之色。
朱栩微笑,陪着他站着。
在朱栩陪着小慈燁的,畢自嚴已經在九江府,視察長江河道。
江.西巡撫樊一蘅等官員陪着,介紹着。
畢自嚴面色黝黑,目光炯炯,一直面無表情,他走不了多遠,就讓他帶過來的人認真檢測一番。
樊一蘅等江.西官員心裏忐忑,知曉朝廷對地方官員並不放心,這要是當場查出什麼,他們都得倒霉。
樊一蘅倒是鎮定,道:「大人,下官來江.西後,就曾多次派人檢查,今年防汛司來檢查前,下官也親自複查了一次,沒有偷工減料,都是實實在在,今年沒有出現大澇,這些堤壩起了大作用……」
畢自嚴已經檢查了十多處,這裏的水泥,堤壩,護欄都是沒有問題,臉色這才好看一些,看着樊一蘅道:「嗯,當初皇上就曾誇獎你,用心務實,大膽謹慎,今年沒有出現洪澇,朝廷也是鬆口氣,不負聖望,本官也滿意,會在內閣給你記上一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黃河長江不出現洪水才是奇怪,朝廷幾乎是每年撥銀子,每年有洪水,循環往復,沒有停歇。
樊一蘅是一個儒雅的中年人,面上白淨,俊逸,給人春風和煦之感,他道:「下官不敢居功,這些都是工部制定的工程計劃,為此徐尚書來了不止一趟,工部請的監事有四五波,輪流檢查,就是為了防止偷工減料,欺騙朝廷,造成更大後果……」
畢自嚴走在水泥石堤上,看着還未曾消退的大水,心情好了不少,微笑着道:「從崇禎初,皇上就撥下了大筆銀子,哪怕今年,還有高達八百萬,要是再出事,本官就拿徐大化的人頭祭奠遭災的百姓……」
樊一蘅等人分明聽得出這是畢閣老對工部尚書徐大化滿意的調侃,都報以微笑。
畢自嚴走着,道:「江.西的情況,比我,比朝廷預計的要好些,你們的奏本我也看過了,有計劃,有目標,可執行,很不錯……」
樊一蘅等江.西官員都是長長鬆口氣,畢自嚴到底是『首輔』,他要是對他們不滿,他們與回家種地就是一句話的距離。
畢自嚴看着滾滾的大水,道「現在大旱大澇並行,要做好儲水,應對乾旱,農事無小,不得大意。各地的水庫要繼續擴大,再建,打井的成本比較大,量力而行……現在國庫緊張,工部的工程最早明年底就會結束,收尾的事情就交給地方,你們要有心裏準備。另外,朝廷的賑災力度也會削減,移民的事,還要再等兩三年,可以預先登記,準備一下……」
樊一蘅聽着,頓時倍感壓力,現在地方上的財政無力,賑災基本上靠朝廷,要是朝廷不再支持,地方上的壓力將無比巨大。
這些畢自嚴早就決定好,不容樊一蘅等人說話,又道:「傅昌宗不久之後就會入閣,朝廷對一系列的『新政』的推動會前所未有的加大力度,地方上的懶散,塞責,推搪的行為不准再有,否則朝廷會採取斷然手段,絕不會再縱容……」
樊一蘅神色微凝,低頭不語。
地方上對『新政』還是有保留的,很多政策沒能切實落地,若是朝廷強壓下來,地方上還不知道怎樣的群魔亂舞。
畢自嚴在江.西待了不少日子,該考察都差不多了,便道:「本官不日啟程回京,你們的議員要抓緊選好,年底之前進京,今年有太多的事情要預估,審議,確定,他們能幫上大忙……」
在朝野看來,這些『議員』是各省的代表,將會對朝廷的政令上傳下達,也會將地方的意見傳遞給朝廷,類似一個中間人的角色。
「是,下官明白。」樊一蘅道。他也沒有多在意這個『議員』或者『國家議會』,並不曾多想。
畢自嚴腳步停下,抬頭看向南方,神情矍鑠,目光如電,道:「其他人差不多也要回京了……」
畢自嚴還沒有說完,一陣冷風吹來,吹在眾人的臉上,撩起髮絲。
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