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純發現,在他接聽了文慧蘭的電話之後,這個世界忽然變得有些奇怪了。
首先,是他自己察覺到了異樣。
自家那個老頭子,多大年紀的人了!為什麼突然要開啟這種繞地球半圈的遠程旅行?無論是他的身體,還是旅行本身,都是帶着風險的,兩種風險摻雜在一起,只會讓有概率快速攀升。
而且,又是在這麼一個變數橫生的時局背景下。
很快,他的人際關係網上,一些人也打來了電話。話里話外都向他打聽,有關這次出行的情況。
真是豈有此理!
雖然文慧蘭沒有說,但像這種出行計劃,鄧純肯定是不能亂說的。出於保密的考慮,他自己心裏百爪撓心,都強行忍住,沒有向一些可能的知情人士去詢問此行的具體內容。
哪想到頭來,這個消息已經是滿大街亂飛了!
當然,這些人的消息多少還有些錯謬,特別是具體目的地,也是五花八門。有說是去金城的,也有說是阪城的,但一個個好像都篤定,鄧允唯先生會在今晚或者明天離開湖城。
如果鄧純不知情也就罷了,偏偏他掌握了具體的行程,如何應答就很考驗他的語言藝術。
三五個電話接下來,他不免有些心力交瘁。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他必須去收拾一下個人行裝,也想借這個機會整理思路。結果剛打開行李箱,又有一個電話接入。
鄧純第一個念頭是拒接,不過看到來電人的
身份,他猶豫了下,終究還是皺着眉接通:
「喂,老沙。」
打電話過來的,就是凌晨一起進夢境遊戲,中午又一起接受相關回憶任務的同伴,姓沙名勝,有個渾號叫「沙僧」,算是個比較老實的性格。
考慮到中午才蹭人家的車回來,鄧純對這位態度還是很和悅的。
「怎麼了,老沙,不是我有什麼東西落在你車上了吧?」
「落在我車上倒沒有,不過我倒想問一句」沙勝在那邊猶豫了一下,終還是說出了口,「咱們中午在老宅,你的面具拿回來了沒有?」
我擦?
鄧純猛一個激靈,這才記起來,中午在老宅,工作人員收走了他的面具之後,竟然沒有歸還。
偏偏他在那個時候,心神波動太過劇烈,竟然完全沒有想起這一茬。
毫無疑問,這是大大的失態。
但凡是個眼明心亮的,都能據此窺破他當時的狀況了。
鄧純捂住面孔。
「喂,餵?」沙勝在那邊疑惑催促。
鄧純回過神來:聽沙勝的話風,他的面具也給沒收了?可是蹭他車的時候,為什麼不說?
想了想,鄧純表示:「喂,我在是有這麼回事。不過我是想啊,夢境遊戲實在是有點邪門,而且咱們進去以後就莫名其妙帶上『面具』,說不定裏面就有什麼針對性的『標記』啥的。」
說到這裏,鄧純又敲了敲自家額頭:
他記起來了,夢境中,那個空天軍少校袁無畏,說過「標記
」這個詞,好像還有特指含義。
這時,鄧純沒辦法過多考慮,繼續說下去:「可能教團那邊需要做一些檢視,以備萬全,有問題嗎?」
這話就很符合他的基本立場。
沙勝在電話那頭,有點猶猶豫豫的,最終還是開口:「我本來也不確定,凌晨夢境經歷有沒有問題,想着過去今天,等等消息,再向上面問一問。可我剛剛聽說,老董事長要出遠門這一去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我這周末還有一個外派任務,要是沒有面具加持,事情就很麻煩了,所以想打聽打聽。」
又是關於鄧允唯的行程
此時鄧純如何不知道,這一定是有人在刻意放出風聲,而且很有可能還有一些負面的引導。
「你聽說什麼了?」鄧純單刀直入詢問。
要說他和沙勝之間的關係沒那麼密切,但蹭了一趟車,就有了一個彼此增進的契機。
沙勝對這位老董事長的年輕兒子,還是比較另眼相看的,而且聽鄧純話里的意思,應該也是知道一些情況,就抱着互相交流的心思再度開口:
「我是聽說,老董事長身體不太好,要去外地治病」
他那個老父親身體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雖說一點也不耽擱他多子多孫的進程。
起初鄧純並不在意,這種流言沒有才不正常。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很不對頭:
越是在複雜敏感時候,說起身體問題、健康問題,其內涵
就越發微妙。
說白了,當權「老一班」是很忌諱這個的。也正如他之前所想,跨大洲旅行的風險,與當前時局交叉影響,也是很有可能導致不可測後果
也是這一刻,鄧純恍然明白,為什麼沙勝這傢伙,在車上的時候沒有說,而是等到幾個小時後再打電話。
車上的時候,沙勝是顧及到頭頂大佬的積威,就像剛接到文慧蘭電話之後的鄧純,有着基本的保密意識――其實也是敬畏之心。
而這時候又打電話過來,分明就是聽到了鄧允唯在此微妙時刻要遠行的消息,對於渾敦教團和鄧氏家族的未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確定性。
敬畏之心,頓時消減。
人心亂了呀!
鄧純抱着這樣的感慨,在四個小時後,乘坐集團派出的專車,抵達了湖城航空港。
此時湖城已基本入夜,航空港這邊相較於繁華市區終究還是相對冷清一點,大片的夜幕兩翼鋪開,只保留了中間一條長長的高速路,以及路盡頭趴伏在地上的航空港輪廓。
整體如同釘在地上的、巨大的標本飛蛾。
鄧純並沒有像普通旅客那樣,按順序進行安檢登記,而是坐在車上,從特殊權限通道直接進入,駛上了一塊專門劃出來的停機坪。
經過專門改造的洲際武裝飛艇,已如一具可以飛行的航母,此時已經開始熱機,蓄勢待發。
鄧純注意到,停機坪上有一些車輛和人員。本以為自己會
去那邊匯合,並已經做好了下車的準備。哪知道,帶他過來的專車壓根就沒停,直接從已經張開的設備艙通道開了上去,把他帶到了飛艇裏面
鄧純稀里糊塗下車,在可以放下數十部裝甲車的巨大設備艙里,他也確實看到了很多軍用設備,還有裝備精良的保鏢隊伍在這裏集合、訓話、分配任務。
不過對他來說,最扎眼的卻是角落裏一部安靜停放的救護車。
在看到那特殊的鮮艷色調的瞬間,鄧純心裏頭咯噔一下。沒等他有進一步的考慮,工作人員已經走過來,引領他進入到飛艇的客艙區域。
這部武裝飛艇毫無疑問是經過大力氣改造的定製款,走在飛艇內部,更像是進入了一處豪華的室內莊園。
鄧純聽說,他的老父親手裏有兩部這樣的飛艇,但他這個兒子,卻從來沒有資格坐上來過,這也算是破天荒頭一回了
而直到這個時候,他竟然還不清楚自己過來究竟是幹嘛的!
文慧蘭說他是跟隨自家父親去洛城,目的地倒是有了,可他跟隨的對象呢?
還有那部救護車
鄧純腦子裏面轉着漫無頭緒的念頭,跟隨着工作人員來到自己的房間。私人飛艇上硬件設施肯定沒得說,但鄧純完全沒有精力去關注這些,把行李隨便往裏面一丟,就盯住引路的工作人員:
「接下來呢。」
「接下來您可以稍作休息,半個小時後,也就是二十點,董事長要
見您。」
「董事長?我父親?」
工作人員點點頭,就此退出房間。
鄧純也沒有了任何休息的心思,他怔怔地坐在套間客廳里,心頭一時火熱,但隨之而來的又是巨大的困惑還有不安。
突如其來的機會,這麼輕易的放在他面前。
如果換了今天中午,他一定會讓心裏頭的火苗迅速膨脹、再膨脹,燃燒全部的能量,絕不放過這樣一個出頭的機會。
可是經過半下午連續不斷的電話轟炸,他不得不多想一層:
這個機會,究竟還是機會嗎?
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
全神思慮中的鄧純,以為是時間到了,快速整理一下衣裝,過去開門。門外站着的,卻不是禮貌而疏離的工作人員,而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美貌女性。
「你好,登個記。」
「哎?」
鄧純感覺有點兒不對味兒,但初來乍到,他還真不知道自家老父親私人飛艇上的規矩,只能配合。
那位就拿出儀器,提取了他的指紋、虹膜、面部輪廓等基礎數據,很快就確定目標:
「鄧純,25歲,排行第二十七是吧?」
「是的。」
鄧純正是他那個老父親第二十七個兒子。事實上這已經比一些孫輩的年齡還要小了。
在家族、集團還有教團內部,這種話題雖然沒有明令禁止,但是人們總還會顧及一些,不大可能拿到明面上來。
那麼這人
「來,再驗個血。」
「有必要嗎?」鄧純難免抗拒,
這也太莫名其妙了,他試圖反客為主,「這位女士,怎麼稱呼?」
「你好,白心妍,洛城克萊實驗室助理教授,也是鄧允唯先生本次洛城之行的責任醫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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