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赤紅如血,墨雲堆積如山。
大地乾涸龜裂,河谷滴水無存。
正是八通界已淪陷的魔域。
一頭人身蛇尾的真魔,張惶失措地飛遁奔逃着。全速飛遁之時,頻頻回首張望。那驚駭欲絕的恐慌眼神,就好像它並非以毀滅為本職的真魔,而是正被凶虎追獵的可憐小鹿。
突然,它前方空中,冷不丁響起一道冰冷的男聲:「你在害怕什麼?」
聽到這男聲,那真魔渾身一個激靈,猛地往前看去,就見前方虛空之中,驀然浮現一道白衣身影。
那是一位白衣如雪、劍眉星目的俊朗男子。
他懷抱長劍,憑虛而立,劍鋒般冷峻凜冽的眼神,不帶一絲感情地盯着真魔。
只是被他雙眼盯着,那真魔便仿佛被仙劍冰寒的鋒刃抵住了要害,禁不住渾身僵硬、瑟瑟發抖。那覆滿黑色鱗片、本不該輕易流露表情的人臉上,亦浮出顯而易見的恐懼絕望。
它絲絲尖嘯着,吐出分岔的蛇信,絕望厲嘯:「你究竟是什麼人?」
「冷如冰,寒如雪,劍聖西門吹雪。」白衣男子冷冷道:「死了也要記得我的名字。」
說罷右手平空一抓,掌中多出一柄大錘,抖手一擲,大錘轟然飛出,撼動虛空,瞬間填滿真魔視野。令那真魔眼中所見、神念所察,除那仿佛天外殞星般的大錘之外,再無其餘任何物事。
「你不是劍聖嗎?」
真魔悽厲地咆哮着,雙掌一推,身後騰起一條吞天巨蛇的法相,撲向那殞星般激射而來的大錘。
「你連死在我劍下的資格都沒有。」白衣劍聖冷冷說道。
轟!
驚天動地的雷鳴聲中,空間猛地一震,盪起層層水波般的漣漪波紋。
吞天巨蛇的法相瞬間崩潰,人首蛇身的真魔身軀化為齏粉,只餘一顆死不瞑目的首級,翻翻滾滾墜向地面。
墜至中途,一隻修長手掌輕輕一探,抓住其頭皮,將之拎了起來。
「又只是人仙境的真魔。」
黑衣劍客打扮的陸昔顏撇撇嘴,隨手將之收入「乾坤葫蘆」中,對某劍客說道:「老倪,咱不能再在這魔域外圍耽擱了。這都十來天了,淨殺些半仙、人仙境的真魔,它們不頂用啊!」
「請叫我劍聖西門吹雪,謝謝。」倪坤鄭重提醒:「還有,別忘了你的身份,你是……」
「知道知道。」陸昔顏擺擺手:「我是白雲城主、天外飛仙,劍神獨孤求敗。絕招是『三刀三劍三神技』。」
「記得就好。」
倪坤滿意地點點頭,又抬首看向魔域深處方向,皺眉道:
「那邊給我的感覺很不好,貿然深入,恐有危險。我本打算在外圍大肆清剿真魔,以引誘天仙境的真魔出來,可惜,殺了十來天,外圍真魔幾乎被我們殺戮一空,居然還是沒有引來天仙境真魔的關注……」
「你就是太謹慎了。」陸昔顏一臉地不以為然:「照我說,咱們就應該一路直衝進去,看到天仙境的真魔就直接開砍。以我的實力,加上你的輔助,難道還砍不死區區天仙境的真魔麼?別忘了咱們曾經的戰績。」
「那戰績可作不得數,咱們那幾乎可以算是作弊了。」倪坤搖搖頭,提醒道:「千萬別被過去那作弊所得的戰績沖昏了頭腦。咱們真實水平如何,你得心中有數,可不能膨脹了。」
陸昔顏信心滿滿:「就算論真實水平,我如今七尺長劍在手,也不怵初階天仙。」
「可你也不能保證,咱們橫衝直撞進去,就恰好遇上初階天仙。再說,你那口七尺長劍,能不動用,就最好不要動用,風險太大了。」
陸昔顏兩手一攤:「那你究竟想怎樣?總不能一直在外圍耗着吧?」
倪坤皺眉思索一陣,「你知不知道,真魔對什麼東西比較感興趣?」
「唔,你是想設陷阱引誘真魔主動來投?」陸昔顏想了想,搖頭道:「這個我還真沒怎麼研究過,以前遇到真魔,都是二話不說直接砍死來着。唔,要不,試試美人計?」
「怎麼說?」
「有一些種類的真魔,審美跟人類一樣。」陸昔顏手指托着下巴,沉吟道:「咱們可以設個陷阱,把妖女掛在陷阱外面。以她的美貌和地仙巔峰的氣息,或可引來天仙境的真魔……」
「這能行嗎?」倪坤表示懷疑。
「試試唄,反正失敗也沒有什麼損失,萬一成功,那不就賺大了?」
倪坤想想也是,遂與陸昔顏向着魔域深處謹慎潛入數萬里,抵達一座山嶽腳下,倪坤以天人合一仔細感應一陣,察覺到不少不可力敵的氣息後,便果斷停止前進,與陸昔顏破開山體,挖空山腹,開掘地宮,在裏面佈置無數機關陷阱。
忙碌了幾天,將陷阱佈置好後,又在山下地宮深處,佈設一座投影陣法,將極樂妖女虛夜月從「乾坤葫蘆」里取出,擺到了陣法中央。
倪坤在藍神宗得到的這乾坤葫蘆,內里有千里乾坤。虛夜月、曹真等魔門俘虜,以及那頭僥倖未死的天鵬,如今都被封印在葫蘆裏面。
將封印昏迷中的虛妖女置入陣中後,倪坤激活陣法,很快山外天空之中,便顯現出虛妖女的投影,在雲中翩翩起舞,盡展令人沉迷不可自拔的妖女魅力,又隱隱散發出巔峰地仙的強大氣息。
萬里之外。
一頭身形若小山般巨大的「靈魔」,盤坐雲層之中,手托下巴,欣賞着雲空之中,虛夜月投影那動人的舞姿。
傳說「靈魔」乃是由最初一批墮入妖魔淵的人魔演化而成,所以靈魔的真魔之軀,形態酷似人類,審美亦與人類一致。
既有着相同的審美,那這氣息強橫,呼吸之間,壓迫得周圍虛空都在隱隱震顫的靈魔,沉迷欣賞虛妖女的舞姿,也就不足為奇了。
一頭形似禿鷲的真魔見那靈魔看得入迷,不禁諂媚地說道:「大帥,小的這就帶兵去把那人類女子抓來,獻予大帥玩賞。」
「呵。」靈魔輕笑一聲,淡淡道:「那是個陷阱,你想死就儘管去。」
那禿鷲魔訕訕一笑,再不敢多話。
又一處雲空之中,一頭人首蛇身,生有六臂的強大蛇魔,遠遠看着虛妖女的舞姿,噝噝吐着蛇信:「為什麼人類總以為真魔就一定很蠢呢?如此明顯的陷阱,也想坑魔不成?哪個傻瓜會上這種當啊?」
又一處空中,一個身披玄甲,紫發飄飄,額生兩隻鹿茸般的小角,臉上滿是紫色紋路,背後有一對黑色羽翼的女魔冷笑:
「這等庸脂俗粉,也好意思拿出來作餌?簡直讓魔笑掉大牙。」
一時間,多位天仙境的真魔,都對那個幾乎一眼就能看破的陷阱,表示出極大的嘲諷與輕蔑。對於佈置此陷阱的人類,亦充滿了智商上的優越感。
過了好久。
那人類美女似是跳累了,又似是無計可施了,幽幽嘆息一聲,身形消失不見。
片刻後,天空之中,再次出現投影。
這次就不是方才那個身姿婀婀的美女了。
而是一位冷如冰、寒如雪,氣質凜冽,英俊瀟灑的白衣劍士,他抱劍胸前,傲立雲空,睥睨四方,不發一語,盡顯冷漠劍仙風範。
「喲,換餌啦?」那靈魔搖頭,嘖嘖一嘆:「這還不如剛才那個美女呢。」
那額生一對鹿茸小角,背有一對黑色羽翼的人形女魔亦嗤笑:「白衣冷臉的冰山帥哥……俗不俗啊?什麼年代了,還玩這一套?一點個性都沒有。」
旁邊一位新來的地仙巔峰女魔點頭贊同:「不錯,這種款式的美男子,哪個世界沒個十萬八萬的?也忒俗氣了,只好騙騙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土妞……」
眾魔評頭論足中,那白衣冷麵劍客擺了好一陣造型,見還是無魔上鈎,眼神中閃過一抹尷尬之色,突地消失了。
眾魔看戲一般瞧着那邊,期待着還有什麼新花樣兒。
新花樣兒果然還有。
繼白衣劍客之後。
又出現了金袍霸道男、黑袍神秘男、血袍蒼白妖異帥哥、面戴青銅面具的紅髮雄壯男、臉上畫着油彩的神經兮兮男,結果無一例外,都被眾魔嗤之以鼻,評曰造型太俗。
沒有辦法,魔門這些經典造型,見多識廣的高位真魔們,哪個沒有見識過?壓根兒就沒有丁點稀奇感。
倒是那些俗套帥哥們極為酷似的相貌,令眾魔稍微有了一些新鮮感——長得這麼像的幾兄弟,即使以一眾高位真魔的見多識廣,也難得到一回。
而作為壓軸出場的光頭小少年,雖然造型算得新鮮,但還是沒能勾動各位真魔。
不過這一出大秀,也讓眾魔又多了幾分期待感,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些頗有幾分想像力的人類,究竟還有什麼新鮮花樣兒。
最後,一位身形修長,長發束成馬尾的黑衣女劍士,出現在天空之中。
她腰懸長劍,手按劍柄,傲然挺立,脊背如槍,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孤傲自負的氣場。
雖然這黑袍女劍士極美,氣場也很合眾魔胃口,然而眾魔還是只是遠遠地評頭論足,點評這黑衣女劍士的身材、相貌、氣質而已。
這時,那黑袍女劍士似是站得不耐煩了,回頭對某人說道:「這好像沒用啊!那些真魔一個個都慫如老狗,根本不敢過來啊!你這陷阱根本不靠譜,老子這半天算是白站了!」
眾魔聽得此言,一個個哈哈大笑,感覺那女子簡直傻得可愛。
過了一陣,那黑袍女劍士點點頭:「好吧,那我再站一會兒。說好了只站半個時辰啊!再沒人來,爺要回去休息了。」
眾魔笑得更開心了。
正笑時,忽見一道遁光,朝那邊飛遁而去。
眾真魔定睛一看,見那遁光正是那紫發黑翼的女魔,紛紛驚詫道:「咦,這母龍是不是傻了?這麼明顯的陷阱,也要去趟一趟?」
那女魔不屑自語:「雖是陷阱,但先後出場的幾頭人類,修為最高不過地仙巔峰。再精妙的陷阱,若沒有足夠的實力,又豈能陷得住巨龍?再說……」
她看着那黑衣女子投影,眼神一片灼熱:「這個女人,相貌身材、氣質吐談,無一不佳,正合我意,我要定她了!陷阱又如何?且看我以力破計,把餌吃回來!」
這女魔乃是天仙初階修為,區區萬里,幾乎瞬息即至。
抵達目的地後,她也不落地,神念一掃黑衣女劍士投影下方的山嶽,瞬間看破山腹中空,有重重迷宮,遍佈機關陣法,不禁冷笑一聲:「小傢伙們真是天真的可愛!」
說着抬起右手,徑直朝那山嶽拍出一掌。
這一掌拍出,也不見任何光影特效,就是平平無奇的一掌,可那幾千丈高的山嶽,竟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拍中一般,轟地一聲,瞬間就被拍成了平地。
山嶽被拍成平地,山腹中那無數的迷宮、機關、陣法,自然也就崩潰了。
女魔呵呵一笑,神念再一掃,就見被拍平的山下,還剩一座小小的地宮,幾條人影正在那地宮之內,驚惶失措地四處奔走,試圖遁地而出,卻又屢屢碰壁,無論向上還是向下,亦或是左右四方,皆無法破開土石。
「天仙之威,豈是爾等地仙境的小傢伙能夠揣測?」
女魔嘴角翹起,暗自冷笑。
方才她一掌拍平山嶽時,已將山嶽地下,最後一小塊地宮周圍所有的空間封死,令那一小塊地宮,變成了與外界隔絕的獨立空間。
除非那幾個小人兒,有天仙境的實力,否則就只能如瓮中之鱉,任她擺佈。
「那些老魔活得太久,一個個奸猾似鬼,膽小如鼠,竟被一群地仙小輩設下的陷阱嚇得裹足不前。哼,也就只有我,一眼就看穿了那所謂陷阱的本質……」
女魔微微一笑,身化遁光,瞬間穿透空間屏障,來到了地宮之中。
剛至地宮,她就在一條廊道中,遇上了此前那個白衣劍客。
那白衣劍客正揮劍劈砍廊壁,試圖破開空間屏障。見到她後,連忙收劍歸鞘,將長劍抱於胸前,又作出冷如冰、寒如雪的冷峻劍士模樣,沉聲道:「冷如冰,寒如雪,劍聖西……」
「滾開!」
女魔不耐煩地一掌拍出,那白衣劍客嘭地一聲,炸成碎片。
「區區人仙,裝什麼裝啊!」
女魔冷哼一聲,大步朝着已被她神念鎖定的黑衣女劍士走去。
那女劍士身在地宮最深處,身邊有一棵枝繁葉茂、樹身純白的大樹。那大樹看着似乎有點眼熟,依稀在哪裏聽過或是見過這種樹。
不過那女魔此時心心念念只有那黑衣女劍士,也沒有多想,徑直朝着女劍士所在大步走去。
這時,那光頭小少年出現在她面前,雙手合十,低頭一禮:「我佛,女施主你……」
「滾!」女魔不耐煩地隔空一爪,噗地一聲,將那光頭少年腦門鑿出五個血洞,魔力灌頂而入,瞬間摧毀其肉身、元神。
「連人仙都不到,也敢阻我的路?」女魔一揮袖,光頭少年身形化灰,渣都不剩。
正走時,前面又出現一個臉上畫着油彩的小丑,神經兮兮地說道:「我想玩個遊戲……」
「死!」女魔隨手一抓,把那小丑腦袋揪了下來。
同時神念再往那黑衣女劍士一掃,就見那女劍士猛地拔劍出鞘,一劍砍在了純白大樹樹幹上。
「砍樹?這是要做什麼?」
女魔正詫異間,就見那被砍了一劍的大樹,枝葉猛地一抖,旋即一股晦澀詭異的無形波動掃過,女魔只覺身軀一沉,法力凝滯,頓時大驚失色:「怎會如此?」
前方,出現了那個霸氣側漏的金袍男子,肩上扛着一根大管子,冷聲道:「禁術:神宵紫府火箭誅魔神雷法,請指教!」
話音一落,那金袍男子猛地按下一鈕,大管子前頭的奇形武器,咻地一聲噴射而出,拖着長長的尾焰,朝着女魔激射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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