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倪坤在城堡里的練功場上打着拳。
陸昔顏趴在主堡高層窗台上,俯瞰他練拳。
許明遠則在城堡莊園裏,到處走來走去,與這小貴族家族裏的每一個人談話,連園丁、廚師、馬夫、豬倌兒都不放過。
倪坤他們能堂而皇之地住進這古堡莊園,全靠許明遠的能力。
他有着極強大的「話術」,能通過一通看似毫無營養的聊天扯淡,令人不知不覺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之後只要是不會危及對方人身安全的要求,許明遠一提出來,對方幾乎都能有求必應。
這個能力並非是他修煉了什麼特殊功法,而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
話說,能以毫無背景的散修出身,在八通界那種大世界修煉至人仙境界,許明遠必然也是有着超卓天賦的。
據他說,他在少年初入道時,就是靠着這種與生俱來的「話術」天賦,無數次地遇難呈祥、化險為夷。
道基境時,他曾因為這種天賦,得一位金丹大佬青睞,做過好長一段時間的金牌拍賣師,在道基、金丹境的拍賣會上混得風生水起。
後來感覺當拍賣師,靠拍賣抽成來錢太慢,他接受另一位金丹大佬邀請,加入了一個神奇的組織,短短時間就瘋狂賺取了海量靈石。
按照他描述的,那個短時間內就賺到大錢的神奇組織的運作模式,倪坤感覺那似乎是一個傳銷組織。
那樣的組織,應該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結果不出所料,許明遠說瘋狂賺取海量靈石的好日子,只維繫了短短半年。
之後就被取締了。
「突然之間有十幾個金丹大佬沖了進來,把所有人吊起來暴捶了一頓,搶走了我們身上每一塊靈石。組織的老大,那位金丹大佬,不僅所有的財產被搜刮一空,還被打得不成人形,跪地叫爹才逃過一死……但還是被打得跌落了境界……」
說起那段時間的經歷時,許明遠心有餘悸。
之後他就再也沒敢參加過類似的組織,老老實實修煉、遊歷、結交朋友,漸漸一步一個腳印地修成了金丹大佬、元嬰老怪、渡劫大修,直至半仙、人仙。
而他的話術天賦,在他修至元嬰境界之後,就慢慢不那麼好使了。
主要是對同境界的元嬰老怪們,不怎麼好使。
當然,還是可以很容易地與元嬰老怪們交上朋友。
但想讓元嬰老怪們對他深信不疑,無條件地答應他提出的要求,就幾乎沒有任何可能了。
不過這一次,流落至這荒蕪絕地,許明遠已經多年沒有發揮過的話術天賦,又派上了用場,成功為他們這伙遭受通緝的危險分子,謀得了一處容身之地。
當然,他這種話術天賦,也並非無所不能。
首先,提出的要求,絕對不能直接危害對方的人身安全,否則對方會立馬醒覺,視他如仇。
其次,這能力維繫的時間很有限,對方對他的「信任」,會隨着時間推移慢慢削弱。最長也只能維持一天一夜。
如果想長時間忽悠一個人,許明遠就必須每天都與對方聊天扯淡一陣子。
所以他這會兒才會在莊園裏到處走來走去,逮着每一個人呱嘰呱嘰談天說地,保證不會有人貪圖高額懸賞,悄悄溜進城裏去告密。
三人一牛中,許明遠無疑是最辛苦的。
老牛倒是過得安逸,在牛欄里狂撩小母牛,浪得飛起。
陸昔顏腿還沒有好利索,只能百無聊賴地看倪坤練拳。
因荒蕪古樹子體徹底隔絕了宇宙靈機,倪坤也無法接引天劫之力煉體,只能又回頭重練第一重功法「易筋鍛骨篇」,老老實實用基礎拳法修煉。
這一修煉,他發現還真有點效果。
每打一趟基礎拳法,那已經被荒蕪古樹的神權法則,壓制回**凡胎的筋骨肌肉,就會在目前這副「**凡胎」的基礎上,變得更加堅韌強壯一些。
專注修練了一個小時,倪坤停下來若有所思。
這荒蕪絕地,似乎也並非完全無法修煉。
荒蕪古樹的神權法則,好像也並沒有徹底鎖死「上限」。
雖然天地靈機被古樹子體汲取一空,沒有一絲靈氣,雖然宇宙靈機也被徹底隔絕,仙體都被神權法則壓制,退回了會疲憊、會飢餓、會受傷、會衰老的凡體,法力、真氣也無法調動一絲……
但不涉及靈氣、法力、真氣這些能量的,純粹的煉體功夫,好像還是能有一定效果的。
雖然修煉效果十分微弱,修煉效率,只勉強趕得上當年在中土界凡俗時的效率,但至少,能在目前這個被壓製成「**凡胎」的實力基礎上,不斷地提升純粹的肉身力量。
「無名功法第一重易筋鍛骨篇,第二重臟腑雷音篇,都不需要涉及靈氣、真氣,就是純粹的錘鍊肉身。那我回頭反覆修煉這前兩重功法,實力不就能不斷提升了嗎?」
倪坤雖然並不介意使用各種武器,拿炸藥包單殺一劫天君他也幹得出來,但已經習慣了修煉的他,始終還是更相信自己的力量。
真氣不能調動了?
沒關係。
永不疲憊、不會衰老、食氣不死的仙體,退回了有着種種弊端的「**凡胎」?
也沒有關係。
雖說第三重及以上的無名功法,就需要真氣參與修煉,且修煉時消耗的資源實在是太多了,在這蕪荒絕地,倪坤也是無法可想。
但無名功法的每一重,都是沒有上限,都是可以反覆修煉的。
既然荒蕪古樹並沒有鎖死上限,那就再回頭,反覆修煉「易筋鍛骨篇」和「臟腑雷音篇」吧。
早晚能把這會被各種武器傷害的「**凡胎」,再練成一副堅不可摧的鋼筋鐵骨。
嘭嘭嘭!
思忖一陣,倪坤揮動拳頭,打出聲聲音爆,再次練起了「易筋鍛骨篇」的基礎拳法。
……
綠茵市。
宏大巍峨的貴族古堡,幽暗陰森的地下大廳中。
鼻樑上架着金邊眼鏡,身着燕尾服,頭戴圓禮帽,宛若一位博學紳士的極夜魔帝赤無極,正與血神子、大天尊、昏天大聖這三位魔門宗主,以及靈霄天尊的二弟子,二劫天君諸無道一起,看着地板上擺放着的兩具屍體。
這兩具屍體,都已經不成人形。
一具血肉模糊,頭顱、胸膛的骨骼粉碎如酥。
另一具通體好似焦炭一般,四肢、頭顱都殘缺不全。
正是逍遙子道無崖、玄武靈王呂鳳賢的屍體。
「道無崖上半身的骨頭碎得太細,只胸膛以下的骨頭還堪用。」
赤無極看向諸無道,淡淡說道:
「呂天君遺體正面的骨骼,都還勉強保持着完好。我可以試着將兩人完好的骨骼拼合起來,製造出一具骸骨戰傀。」
諸無道是個身形瘦高,鷹鼻薄唇,予人冷酷涼薄之感的中年男子。
聽了赤無極之言,他語氣毫無波瀾地說道:「呂鳳賢的屍骨,只管拿去用。」
「多謝諸天君。」赤無極笑了笑,又道:「我還需要用一千個活人的魂魄,來將骸骨戰傀活化。不過消耗雖大,威力也大。我有信心令骸骨戰傀的實力,不遜於生前的呂天君。」
說着,他看向臉上畫着濃妝,看不清本來面目,嘴角不時抽搐兩下,發出神經質笑容的「昏天大聖」邱言:「邱大聖,一千人的魂魄,你能用多少時間拿到?」
邱言嘿嘿怪笑着:「三天。給我三天時間就好。」
赤無極淡淡一笑:「那就拜託邱大聖了。」
赤無極發言結束後。
身着黑色雙排扣大衣,嘴唇暗紅,面容蒼白,看着跟個吸血鬼一樣的血神教主,血神子丁隱緩緩說道:
「道無崖和呂天君的鮮血,也還剩下不少。雖然荒蕪古樹將我們壓製成了**凡胎,可畢竟還保有幾分超凡本質。我可以將他們的血肉,做出至少兩百份最高品質的施法材料。」
天心宗主,大天尊古通天冷冷道:
「陸昔顏和那個倪坤聯手,在這荒蕪絕地,比孤身一人的楊錚更難對付。連道無崖、呂天君都死了,我們的弟子們,在陸昔顏和倪坤面前,可以說毫無還手之力。
「既如此,不如讓他們發揮一些更實際的作用。我提議,讓他們每人定期提供一定量的鮮血,製作施法材料。作為活着的地仙,他們的鮮血製成的施法材料,品質絕不會比死去的天仙、天君遜色。」
邱言嘴角抽搐着,發出神經質的笑聲:「我沒有意見。反正我徒弟是個瘋子,儘管抽他的血,抽死他我都無所謂。」
丁隱也微微頷首:「我弟子曹真的鮮血,力量尤其強大,也有極強的造血能力。讓他貢獻少許鮮血,他當不會有任何意見。」
赤無極當然也不會有任何意見,不過他倒是為虛夜月說了句話:
「虛夜月雖不擅戰,但在某些方面,她比我們都要強大,能發揮出僅次於葉寒仙的重大作用。我建議,虛夜月的鮮血就不必抽取了,免得影響她的能力。」
「同意。」眾宗主紛紛頷首。
古通天更是提議道:
「我們可以與葉寒仙商議一下,將虛夜月送至森林之中,接觸森林之子。以她的能力,即使那些頑固不化的森林之子,恐怕亦會中招。有她做暗子,將會給我們提供極大的幫助。」
赤無極道:「葉寒仙異常看重虛夜月這個弟子,未必會願意用她做暗子。」
諸無道冷冷說道:「我親自去與葉寒仙說此事。呂鳳賢的死,她總要給我一個交代。」
就這樣,曹真等人便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幾位宗主決定了他們的用途。虛夜月雖然不必被抽血,但她的任務,貌似更加艱巨而危險。
當然,曹真等人,只是要被定期抽血而已,並不會要了他們的性命。
不過能夠煉製成施法材料的鮮血,顯然並不會是單純的血液。
否則幾位天仙、天君,為何不用自己的血?
他們的鮮血,威力豈不是比地仙境的弟子們更強大?
之所以如此,是能夠煉製施法材料的鮮血,必須是富含「生命力」的血液。
而在當今這眾人都是「**凡胎」的情況下,「生命力」的流失,會對身體造成不輕的損傷,乃至折損壽元。
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找到荒蕪古樹,天仙、天君們又豈會願意付出這等代價?
萬一生命力流失太多,提前老死了呢?
那就只好讓弟子們代勞了。
至於道無崖、呂鳳賢二人,他們雖已徹底死去,但因其本質強大,死後一段時間,血肉之中還蘊含着不少「生命力」,仍可以拿來煉製出品質極佳的施法材料。
當下赤無極、血神子丁隱便一起動手,分解道無崖、呂鳳賢的屍體,收取血肉材料,抽取遺體骸骨。
古通天、諸無道面不改色,站在一旁觀看。
邱言則嘿嘿怪笑着,融入陰影之中,去弄那一千人的魂魄去了。
……
古堡高層,陸昔顏房間中。
倪坤端着一個大托盤進來,招呼道:「吃晚飯了。」
將那裝着烤羊腿、羊肉清湯、麵餅的托盤放到桌上,又把陸昔顏連人帶椅子搬到了桌子邊。
陸昔顏也不客氣,先喝了口湯,就徒手抓起那隻肥美的烤羊腿,毫無淑女形象地啃了一大口。
很快,她就吃得滿嘴是油。
見倪坤坐在對面看着自己,陸昔顏口齒含糊地問道:「你吃過了?」
倪坤點點頭:「跟老許、老牛一起吃的。你說奇怪不奇怪,老牛一個真魔,變成水牛之後,居然只吃草料、豆餅,半點葷腥都不肯沾。倒是酒量不淺,一口氣喝乾了整桶葡萄酒。」
「我倒是聽過一個傳說。」
陸昔顏咬了一口麵餅,鼓着腮幫說道:
「傳說妖魔淵裏,有好些真魔,並不是妖魔淵的原生土著。比如靈魔,據說就是最初一批墮落至妖魔淵的人魔,無數年演化繁衍而成。而八臂牛魔呢,則是最初一批墮入妖魔淵的牛類,漸漸演化繁衍而成。
「當然,八臂牛魔的由來,還有另外一個說法。說是牛的怨魂,沉淪到妖魔淵中,受魔氣影響,漸漸變成了八臂牛魔一族。」
倪坤奇道:「牛的怨魂?」
「嗯。」陸昔顏點點頭:「凡間的老牛你見過吧?辛苦耕田一輩子,任勞任怨,老了拖不動犁了,就會被宰了吃肉……那你說辛苦一輩子的老牛們,死後怨不怨?」
倪坤想了想,點頭:「力牛的話……還真有點兒怨。」
肉牛就是養了吃肉的,成天好吃好喝不用幹活,長肥了挨宰也沒什麼好怨的。
但是力牛,就真像陸昔顏說的一樣,任勞任怨一輩子,老了不能幹活了,就要被宰了扒皮剔肉,那還真是有點怨。
不過窮苦農家也沒有辦法,要是有錢的話,誰願意宰殺自家幹了一輩子重活兒的老牛?
「所以嘍,就有人說,妖魔淵中的八臂牛魔一族,便是那些老牛的怨魂,沉淪到妖魔淵之後,慢慢演化出來的。」
陸昔顏笑道:「總之呢,無論是活牛落入妖魔淵,還是老牛怨魂沉淪妖魔淵,這八臂牛魔一族的祖上,都有可能是真正的老牛。在這荒蕪絕地,老牛被壓制真魔之身,返祖變成大水牛,當然也會像它祖宗們一樣,只吃草料豆餅,不沾葷腥了。」
聊了陣老牛,又說起許明遠的「話術」天賦。
聽倪坤說了許明遠當初做拍賣師、做傳銷的故事後,陸昔顏忽然眉飛色舞,一臉八卦地說道:
「你說他有沒有用過這種能力泡妞?他那個能力,要是用來撩妹子,還真是相當厲害啊!」
倪坤哈地一笑:「就老許那樣子,他能撩到誰啊!剛認識時他想撩你,不是被你懟得不能自理了嗎?」
「那也就是我,一般的姑娘,哪能頂得住他三言兩語?」陸昔顏嘿嘿一笑:「我看小許那傢伙,當年一定有過無數桃花債……」
倪坤搖頭:「不可能!他憑什麼呀……」
陸昔顏哈地一笑,指着他說道:「你這語氣,聽起來像是在嫉妒。你不會嫉妒他的桃花運吧?」
「我會嫉妒他?」倪坤不屑一笑:「本仙尊眼光奇高,連極樂妖女都不饞,等閒庸脂俗粉,又哪入得了我的法眼?」
然而就迅速轉移話題:「對了,我今天修煉時……」
將自己修煉時的感受分享給了陸昔顏,倪坤說道:
「我們已經連殺了道無崖、呂鳳賢,赤無極他們只要不是傻瓜,就絕不會再輕易露出破綻,給我們逐個擊破的機會。
「所以,我覺得我們最好還是先蟄伏一陣,提升一番實力。」
陸昔顏若有所思:「若荒蕪絕地仍可煉體,那對我們倒確實是個好消息。只是,赤無極他們的勢力……」
「他們發展勢力,是有目的的。」
倪坤微微一笑:「依我之見,他們也一定在設法尋找荒蕪古樹子體,尋找脫離這荒蕪絕地的辦法。我們可以暗中觀察一陣,瞧瞧他們打算用什麼法子。在此期間,先專注提升自己的實力。磨刀不誤砍柴功嘛!」
陸昔顏點點頭:「那好,便依你所言,先修煉一陣。」
「明天早點起來,與我對練。」
見她差不多吃完了,倪坤便站起身來,端起托盤準備出去。
「等等。」陸昔顏叫住倪坤。
倪坤回頭,看着昏黃油下,她那愈發明媚嬌艷的面龐,問道:「還有何事?」
陸昔顏皺着眉頭,說道:「昨天晚上,是你幫我換衣服裹傷的吧?」
倪坤坦然點頭:「是啊,有什麼問題麼?」
陸昔顏奇道:「那你什麼都看到了,就沒有一點想法?」
倪坤聳聳肩:「你那血糊拉哧的,渾身都是大得嚇死人的傷口,我能面不改色幫你清洗裹傷,已經算是非常堅強了。那種情況下,我要是還能有什麼想法,那不是禽獸不如嗎?」
陸昔顏兩眼一瞪,抓起一隻瓷杯,就朝他扔來:「滾!活該你打一輩子光棍兒!」
倪坤接住瓷杯,無奈搖頭:「這年頭,都不愛聽真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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