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周家村里其實並沒有多麼混亂。
雖有好幾條騎着大馬,挎着刀弓的「好漢」,帶着幾十個嘍羅,在村子裏耀武揚威,搬運物資,但習慣了每年都來上這麼一出的村民們,對這情形已然有些麻木了。
當「好漢」們從各家牽走豬羊大牛,抱走一袋袋糧食時,只有小孩子會時不時哭叫上兩聲:「那是我家的牛……」話沒說完,就被大人死死捂住嘴巴,拖回了家中。
這些年下來,村中仗着有兩膀子力氣,學過些拳腳,敢於稍作反抗的鐵匠、樵夫,已經用他們全家人的性命,給村民們留下了血淋淋的教訓。
村子裏的人們,在好漢們的凜凜凶威下,已經有好幾年沒人敢反抗了。
但今年,居然又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意外。
周二丫家,破敗的竹籬笆前。
一個佝僂着腰背、頭髮半白,滿臉皺眉,看上去好像已經超過了五十歲的男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好漢爺,求你們行行好,我家大丫還小,等她再長几年,再大幾歲,再讓她上山去伺候好漢爺們可好?求求你們,小的給你們磕頭了!」
嗵嗵的磕頭聲響起。
但男人前方,騎在大馬上的彪形大漢毫無憐憫之意,冷冷地看了男人一眼,沖牽馬的嘍羅說道:「去把他家的大丫頭帶出來。」
那嘍羅應喏一聲,大步過去。
「好漢爺,求您別抓我女兒!」
男人撲上去試圖阻攔,卻被一腳踹在胸口,當場就吐血倒地。
那嘍羅嘿嘿一笑,闖進籬笆院裏,衝進茅草屋中,在一陣女人嘶啞的哭喊聲、小女孩的哭叫求救聲中,將大丫扭了出來。
剛剛押着哭叫掙扎的大丫走出茅屋,一個頭髮斑白的瘦小婦人緊跟着沖了出來,死死拽住那嘍羅的衣角:「好漢爺,求求你了,放過我家大丫吧!她還不到十歲啊!」
「姐姐,姐姐,嗚哇……」
哭得滿臉鼻涕眼淚的妞妞,也跌跌撞撞地跑出茅草屋,死死抱住大丫的腿:「放開我姐姐,不要抓姐姐,嗚……」
那嘍羅望了一眼籬笆外那騎馬的高頭大漢,見頭領已然臉色陰沉,滿臉不耐,當即獰笑着抽出腰刀,高高舉起,照妞妞兜頭劈下。
「不要!」籬笆門外,正伏地咳血的男人額上青筋暴突,絕望大吼。
「不要啊!」瘦小婦人也是慘呼一聲,不假思索地撲到了妞妞身上,將她小小的身子,死死護在自己懷中。
「妞妞!娘!」大丫也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刀光斬落。
眼看那鋒利的腰刀,就要落到瘦小婦人脊背上,忽聽一聲冷哼響起。
哼!
只這一聲冷哼,那揮刀的嘍羅便是渾身一震,仿佛中了定身法一般,距離瘦小婦人脊背僅餘寸許的刀鋒,便再也揮不下去。
不僅如此,他臉上還凝固着猙獰嗜血的笑意,眼耳口鼻之中,已有鮮血泊泊淌出。
僵滯幾息,那嘍羅搖晃兩下,噗嗵一聲癱倒在地,兩眼大瞪,已然七竅流血,氣絕身亡!
籬笆內外,頓時一片寂靜。
正欲衝上去拼命的男人,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本在閉目等死的瘦小婦人,一手捂着妞妞的嘴,一手拖住大丫,連拖帶拽地將兩個女兒拉進了屋裏。
那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好漢」,則是兩眼暴瞪,鏗啷一聲拔出刀來,一臉緊張地環顧左右,色厲內茬地怒吼:「是誰?暗箭傷人算什麼好漢?出來!」
話音剛落,就見一位渾身裹在血色披風裏,連手腳都罩在披風之下,只露出頸脖、面龐的瘦削青年,好似腳不沾地一般,自籬笆院後轉了出來。
青年背後,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穿着填充着葦絮的破爛小襖,牽着披風一角,亦步亦趨地跟着青年。
正是帶着二丫及時趕到的倪坤。
如今的倪坤,已不能算是小小少年。
十八歲的他,身量長高了不少,相貌並未有多少變化,只是臉龐變得瘦削了一些,給人的感覺不再是秀氣靦腆,但看上去還是沒有多少威脅性,像是個文質瘦削的青年書生。
不過馬背上那位「好漢」,卻不敢小看倪坤。
別的不說,單看他那近乎「漂浮」一般,腳不沾地的行動方式,馬背上那位「好漢」就知道,眼前這看着好像有病在身、弱不禁風的青年書生,絕非他外表這般文弱無害。
就在倪坤現身之時。
村里其他幾條騎馬的「好漢」,和幾十個嘍羅,被方才那位「好漢」的怒吼驚動,已然飛快地聚了過來,將倪坤團團包圍。
有幾個嘍羅還攀上高處,張弓搭箭,居高臨下地對準了倪坤。
「閣下是什麼人?」
既然眾好漢都到場了,自然該由為首之人發話。
一條騎着黑馬,拎杆長槍,滿臉虬髯的「好漢」,惡狠狠地盯着倪坤,喝問:「為何要架我黑虎寨的梁子,傷我兄弟?」
「黑虎寨?」倪坤劍眉一揚:「你們的寨子,居然叫做黑虎寨?」
「怎麼?聽說過我們的名號,害怕了嗎?」
見倪坤已然被自家數十兄弟「包圍」,就算他「暗器」功夫了得,也雙拳難敵四手,方才那被他嚇到的「好漢」,抬刀指着倪坤,冷聲道:「現在才知道怕,已經晚了!」
雖然倪坤那好似「飄浮」一般的詭異行走方式,還是令這好漢心裏有點犯嘀咕,但將倪坤全身包裹的血色披風直垂地面,連他腿腳都遮得嚴嚴實實,又令這位「好漢」不禁懷疑,倪坤是否只是在虛張聲勢、裝神弄鬼。
「說不定這小子就是踮着腳尖,用腳尖小碎步走動,所以看起來像是腳不沾地,無聲飄浮……這倒也能算輕功了得,不過就算輕功再好,難道還能飛上天不成?」
這位「好漢」越想越是對頭,心裏不禁好一陣羞惱——自己方才居然被他嚇到,好在沒有真正表現出來,不然豈不是再無顏面在寨中立足?
這時,倪坤面無表情地說道:「黑虎寨這個名號,犯了我的忌諱。」
「你又是個什麼東西?」那位險被倪坤嚇到的「好漢」,急於掩飾自己之前的失措,獰笑道:「我黑虎寨犯你忌諱?簡直……」
倪坤一抬頭,冷不丁瞥他一眼,不耐煩地說道:「就你話多。你且去死。」
話音一落,那位正待叫囂的「好漢」,驀地雙眼暴突,噗地噴出一口血來,二話不說翻身墜馬,兩腿一蹬便告氣絕。
這並非詛咒。
這只是倪坤從萬妖窟那幾頭蝠首魔身上得到靈感,自創出來的「音波功」。即使他施法能力較弱,用來對付普通人,乃至普通鍊氣修士,也是無往不利。
一聲輕哼,就可令目標心肝碎裂、腦作漿糊,瞬間暴斃。
看起來倒頗有幾分「言出法隨」的感覺。
「……」
騎黑馬、拎長槍的虬髯大漢雙目暴突,不可思議地瞪着倪坤。其餘幾位騎馬的「好漢」,亦是瞠目結舌,滿臉的難以置信、驚駭震怖。
圍住倪坤的幾十個嘍羅,更是轟然大嘩,驚呼着連連後退。
那幾個攀在高處,張弓搭箭瞄準倪坤的嘍羅,震驚之下手指一抖,幾枝箭便歪歪斜斜地向倪坤射來。
倪坤都懶得躲,只將背後探頭探腦的二丫護住,便任由那幾枝箭射到自己身上。
普通箭矢,理所當然穿不透「鐵血戰旗」這金丹境法寶變化的血色披風,紛紛彈落在地。
箭矢落地的聲音,驚動了那虬髯「好漢」,他渾身一個激靈,嘶聲道:「住手!所有人不許放箭!」
說罷忙不迭滾鞍下馬,納頭便拜:「小的愚昧,不識真人,衝撞了上師,請上師恕罪……」
另幾個騎在馬上的「好漢」面面相覷一眼,也紛紛落馬,下拜請罪。
這番作派,讓倪坤好一陣膩歪——他最厭惡的,就是這種小人。
面對弱者,兇殘嗜血,動轍揮刀,草菅人命。
面對強者,見風使舵,小心奉承,磕頭如搗蒜。
這種只敢向弱者揮刀的「好漢」,以倪坤的性子,哪怕他們再怎麼奉承,就算把頭都磕碎在這裏,他也不可能放過他們。
心裏已將他們統統判了死刑,倪坤面上倒是不動聲色,淡淡問道:「你們知道我是什麼人?」
「知道,知道!」
那相貌頗為威武的虬髯大漢,帶着討好的諂笑說道:「我黑虎寨的上家,便是修仙家族原家。小的曾有幸見過一次原家大老爺施展仙法……
「今天也是因原家七少爺大駕光臨小寨,小的這才帶隊出來,給原家七少爺尋幾個侍奉的婢女。
「不意手下人瞎了眼,竟衝撞了上師的親友。那種瞎眼狗才,上師您殺得好,就算上師您不殺他,小的也會親手剮了他,給上師您賠罪。」
「修仙家族?」倪坤神情古怪,輕聲自語:「什麼樣的修仙家族,居然下三濫到與匪寨為伍?真是荒謬……」
搖搖頭,他衝着虬髯大漢微微一笑:「本座心胸寬廣,小小衝撞不值一提,這等小事,本座自會一嘯置之。」
不等那虬髯大漢及其餘好漢、嘍羅面露喜色,倪坤便嘯了。
他揚起披風一角,遮住二丫雙眼、耳朵,隨後張嘴,一嘯。
一記令人心肝俱裂的凶虎咆哮,自他口中噴薄而出,橫掃四方。
只這一嘯,周圍所有的好漢、嘍羅,便統統七竅流血,栽倒在地,幾乎同時氣絕身亡!
倪坤心胸寬廣,一諾千金,說一嘯置之,就一嘯置之,絕對不會食言。
【今天又發了一萬多字,求訂閱,推薦,月票!0點還有爆更。】